倘若是杜先生板起面孔訓斥自己兩句,張越也不會這麼驚訝,但此時面對這貨真價實的誇獎,他著實是瞠目結舌了。但這失神只是一瞬間的事,醒覺過來的他立刻想到了父親的吩咐,正預備開口說些什麼,卻不料外頭忽然響起了一陣大呼小叫聲。
“小沈學士來了!”
張越雖然沒有出去見過那些官員,但在祖母那裡見到了許多貴婦人,其中三品以上的也有幾個,此時見人家咋咋呼呼嚷嚷的不過是個學士,他不禁覺得奇怪。這時候,他卻忽然感到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扭頭一瞧,卻見那杜先生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你不在南京城,大約不知道這位小沈學士的大名。他八歲通《孝經》、《論語》、《孟子》,十歲能書真草,算是貨真價實的神童。當今皇上登基之後重文臣,他和其兄沈度一同被召入秘閣,在南京城,他們兄弟倆被譽為大小學士,最是受學子尊崇。老夫人大壽能夠勞動他親自來賀,你大伯父的面子著實不小。”
他那大伯父何止是面子不小,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張越用腳趾頭也能算出此中三味——張赳回來不過半個月,如今祥符縣乃至於整個開封府都已經傳開了他的神童名聲,此次來賀壽的小沈學士既然昔日也是神童,那麼大伯父張信就能順理成章為張赳覓得名師,更可借今日壽筵為兒子揚名,何止是一舉兩得?
張越皺眉頭苦思,漸漸露出了一絲冷笑來,卻沒注意到旁邊的杜先生一直都在看他。於是,當他再次露出了一幅好奇的孩童嘴臉抬起頭時,也就錯過了杜先生臉上一抹奇特的微笑。
“話說我也久仰小沈學士大名多時,你可否帶我去瑞慶堂一觀小沈學士風采?”
這話要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張越指不定就信了,可這位猶如冰山一般的杜先生說自己仰慕別人,他卻怎麼聽怎麼古怪。只不過,他自己也存了看熱鬧的心思,當下就不加思索地點了點頭,笑嘻嘻地說:“師長有命,弟子自然不敢辭。既然小沈學士一來就引起如此轟動,想必瑞慶堂一定是人山人海。我帶先生從長廊那邊過去,應該能佔個好位子。”
他說著便躬了躬身在前頭帶路,心裡卻在猜度待會張赳會當眾來上怎樣一場震驚四座的演出——這舞臺都搭好了,聲勢造足了,賓客全都到齊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他那位堂弟應該不會馬失前蹄吧?對於這一場表演,他著實是期待得很。
瑞慶堂乃是張家正堂,彼時本就是高朋滿座人頭濟濟,此時那位小沈學士一到,就連大廳外頭也是圍了不少賓客,大多是看熱鬧的旁系子弟。畢竟,張家已經出了一位英國公,對於來拜壽的武將並不感到稀奇,反倒是一位鼎鼎大名的文官學士前來卻是少見了。
“聽說小沈學士還是從南京城專程趕來的。”
“嘿,最近開封府上上下下都在傳說咱張家那位神童,這下大小神童可是碰了面。”
“赳哥兒真是好福氣,攤上那樣一個有能耐的爹爹,以後還不是飛黃騰達?”
瑞慶堂的側門原本是丫頭進出送茶水的地方,但此時此刻卻被張越和杜先生佔去了大半邊。看見外頭攢動的人頭,聽見大堂中飄來蕩去的奉承聲,張越不禁撇了撇嘴,然後就把目光投向了剛剛被人帶來的張超張起和張赳。當然,他也瞥見了張倬,發現父親東張西望似乎在找尋自己,他不由得縮了縮腦袋。
賓客濟濟一堂的瑞慶堂中並沒有那個喜歡穿著一身漿洗得極其乾淨白衣的身影。果然,張超張起的如意算盤根本打不響,這種場合怎麼輪得到一個窮親戚的小子登場?
比起張超張起兄弟,張赳這一天打扮得極其顯眼。他尚未到束髮加冠的年紀,因此一頭黑亮的頭髮只用紅絨繩繫著,上頭綴著一塊白玉。他身穿一件玫瑰紫蝙蝠雲朵福從天降紋大襟袍,腰中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