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極少數的地、富、反、壞、右、敵特分子們產生了空前絕後的自覺改造性。
劉德望像敬奉神聖一樣,以無比痴誠的毅力和精力清掃街道,好像街道上只要有一粒塵土沒掃乾淨就會有損他的真誠似的,他對自己的孩子、老婆,乃至自己的身體都沒有投入過如此真摯的感情,他只有一個念頭:要用無比忠實的勞動洗清加在他頭上的罪名。
這個小個子,低胖子,其貌平平,見人總是和氣微笑的劉德望,多想掙回自己原先那份清白的人生呀。
不錯,他是富農分子,沒辦法,是祖上留給他的帽子,只要他是劉運國的子孫就不能不戴這頂帽子;他不可能為了不戴這頂帽子而不承認自己不是劉運國的子孫,不可能。
但劉德望確確實實沒有指使翠妮偷麥子。丟麥子那天晚上,劉德望和翠妮同時受到了治保主任和革委主任的審訊,而且公社分管治保的革委委員也來了。經過四個小時的審訊,公社治保主任認定,麥子是翠妮偷的,主使是劉德望。為此,公社治保主任受到了上級的獎勵,其理由是保護了麥收,成功地抵制了敵人的進攻,鞏固了無產階級專政的陣地。
那天晚上,悲痛欲絕的劉德望就往炕邊上一撞,翠妮嚇壞了,抱住劉德望說:“計小他爹,怨我是個喪門星,你在我身上出氣,打我吧!”
劉德望推開老婆,用被子矇住頭,爬在炕上哭了三個小時,直哭得嗓子嘶啞,淚水流乾。
第二天,他便領著翠妮,翠妮跟在他身後,他搖晃著水桶般的身子掃起街來。
劉德望掃好了土,翠妮使用鐵鍬鏟上倒入筐中。每裝滿一擔,他便挑著倒入冬天裡漚糞的大堆上。
翠妮雖然個子跟劉德望差不多,但她由於常常生病,身上皮包骨頭不見肉,不過她還是咬著牙去為清洗罪名而拼力幹活兒,她認為只要她自己受的苦越大,罪責就會越小。
劉德望沒有怪怨任何人。他活了四十個春秋從來不會說一句責怪人的話,既不同於沉默寡言但心裡做事的兄長劉德貴,也不同於憤憤不平、牢騷怪話聯編的弟弟劉德喜,劉德望聽老人們講:“共產黨是真命天子領導的人。毛澤東是上天的星宿下凡。”劉德望不怎麼信神信鬼,但他相信“老人嘴裡無虛話”,他堅信“雪化了要見山,水落了要石出”,劉德望的清白一定要掙回來,清白就是清白不會跑掉。堅強的信念真正屬於一個人的時候,堅強的意志與人就結合了,劉德望就是意志。
有意志就什麼也不怕了。
儘管生活有時像一塊死沉沉的鐵壓在身上,把人性與脾氣都壓成了一條縫,人就生活在一條縫中了,但意志是不容易被壓死的,一個人的意志是難以消滅的,再渺小的人他的意志是不可蔑視的。老天爺給了每個人最公平的東西就是意志——生命的意志,守住意志的人與天地同在,與萬物世界共存。
“遠小哥,你起的真早,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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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街門聲響。劉德望停住掃帚,但扔保持掃姿,小心地問候。
按說,劉德望是劉瑞芬的遠房兄長,劉德望卻不能稱張鴻遠為妹夫,而只能依著張鴻遠歲數比他大六歲而稱“遠小哥”。
張鴻遠被劉德望謙卑而低緩的問候聲打動了,同情之心油然而起,他說:“劉德望,以後我家門前這段路你就不要掃了,等瑞妮起來掃吧。我家門前的道應該我家掃。”
“不,不,不不不!遠小哥,可不能這樣,應該我來掃,該我掃。沒什麼,我能掃得了。”劉德望不知說什麼才好,他的表情和心情太複雜了,決不是語言能表達清楚,但他的話裡充滿了億萬分的感激之情。
天已明瞭,劉德望不敢與張鴻遠多說話,只好壓住心中的話兒,加快掃街節奏。
張鴻遠望著劉德望矮胖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