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後現代大師作畫。
我呵一口氣,在上面寫一個“木”字。這是小時候的娛樂。
床上沒有動靜。我走過去拍他床沿:“爸。”
“飯做好了。”我說,“爸,可以起床了。”
太安靜了。
這不尋常。
我俯下身體,“爸爸。”
他的眼睛緊閉。安詳的臉。刮後新長的鬍子短短。身上有醇郁而清甜的酒香。
這氣味陪伴我二十餘年。幼時坐他腳踏車後座去上課,冷風呼呼掠過,我將自己貼在他寬闊後背,聞著這暖暖酒氣,不由自主抱得更緊。
電光火石間,心頭彷彿有什麼一劃而過。
我的心狠狠揪起。
“爸爸。”
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顫抖的手終於探上他鼻息。
冰冷。
三個小時前他還與我在天台說話。他說:“我們都老了……哪有那麼多時間等你?”
我的眼淚簌簌湧出。
雨似是更大。我滿耳雨聲,什麼都聽不見。
一定在做夢。
一定在做夢。
第十四章
母親一夜之間老去二十歲。
她木然問我:“我是不是不該讓他戒酒?”
“聽說長期喝酒的人不能戒酒,一戒反而出事。”
我守在她身邊。把頭埋進手心。
眼淚順著指縫流下來。
她說:“是不是?”
我終於忍受不住,逃出門外,用力擦掉臉上淚水。
家中親友都聚集在客廳。
我走下去,木辰迎過來:“……姐。”
每個人都看向我。
“她好多了。能哭出來就沒事。”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再顫抖,“爸爸的去世對她打擊很大。”
葬禮還是要辦。發了訃告,填了帖子,活著的人為死去的人而聚到一起,吃一頓並不願意吃的飯。
我是木家唯一的女兒。該扛的要扛。
周宴也來靈堂悼念。走到母親面前,鞠一躬,一個字不講。
母親抬起眼皮,看著他,用嘶啞的氣聲說:“滾。”
他看我一眼,隨即就走。
周雪是下一個。一身白衣白褲,袖上別了一圈白麻。
我說:“對不起,我媽現在心情很差。”
她低聲說:“我理解。”又看我一眼,“你也要節哀。”
“謝謝。”
她隨著隊伍走掉。
我攙扶著母親,看熟悉的不熟悉的臉依次過去,每一張都是悲痛的表情。
“木叔……太可惜了。”
他的舊同事說,“二十年前他送我的圖紙還在,怎麼一轉眼,人就……”
他的老友說,“嫂子,節哀順變。”
我漸漸覺得身體不再屬於自己。靈魂出竅,漂浮於半空,看著下面各色人等,連自己的臉也陌生。
恍惚裡像是聽見父親叫我:“阿曉!”
我四下看看,白茫茫一片,眼前是兩道無邊無際的馬路欄杆,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地。他騎著腳踏車預備過來,“你就在那裡,乖乖的不要動!”
車輪子不停轉。那馬路像是活的,無論怎麼走,我們始終隔著兩道欄杆,靠不近一分。
“阿曉!你就在那裡,乖乖的不要動!”
他蹬得更快。
一點用沒有。他離我更遠。
我眼眶發熱,眼淚已經不受控制,“爸爸!”
“你別動。”他大聲喊,“我去……”
我眼睜睜看他身影消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