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帕遮口,更添幾分嫵媚嬌羞。京戲《拾玉鐲》中的小家碧玉孫玉嬌和傅朋邂逅眉目傳情時,始終在手中玩弄著帕子。傅朋將玉鐲丟下後,孫玉嬌為了掩人耳目,也是先將手帕丟敷玉鐲之上,藉著撿手帕而將玉鐲拾起。許多地方戲曲更以手帕作為旦行的道具,可見它是舞臺上離不開的東西。今天為大眾喜聞樂見的東北“二人轉”,手帕的飛轉最令人矚目。在西洋歌劇《羅密歐與朱麗葉》、《唐璜》和《茶花女》中,也都在不同場合使用手帕,作為舞臺藝術效果的陪襯。《紅樓夢》中汗巾、手帕、荷包、香囊、扇袋,常見諸文字之中,也引出不少公案,足以說明這些隨身之物與生活關聯的密切。直至五六十年代,許多身著中式大襟上裝或旗袍的婦女,仍有在脅下第一個扣絆兒上別置手絹的習慣。老舍先生的《茶館》第一幕中,那位“專管官廳兒裡管不了的事兒”的黃胖子大概患的是“淚矇眼”,因此要不斷地從袖筒裡抻出大手絹兒拭眼。這雖是一段小細節,卻極生動地體現了那一時代的生活風貌。相聲藝術的三大件——醒木、扇子、手絹,在表演中可以說是千變萬化,有著無盡的用途。那帕子是誇張了的,約有二尺見方,為的是可以作巾幘之用。
手帕又是中西共享的東西。舊時中國男子手帕的實用性遠遠超出裝飾性,而女子手帕卻實用性與裝飾性並重,因此女用手帕的質地和繡飾也就更為考究。西方卻正好相反,男人手帕有著身份標誌和體現修養的效果,也如同皮夾、袖釦、煙盒、手杖、領帶、香水一樣,是某一階層男人的身份表徵。男士手帕質地多用真絲或亞麻,以素白漿洗的為上品,凡訂製的手帕多有家族的徽志或姓氏的縮寫字母。放在下裝口袋的手帕稍大,約一市尺見方,多是為使用的。而放置在上裝左胸前口袋的手帕僅作裝飾用,既小且薄,重疊的帕尖略露出口袋一寸許,平時西裝多配以白色,正式場合的晚禮服上裝也可用紅色、藍色或灰色,這種上裝手帕一般是不隨意使用的,僅作裝飾而已。平時所用的手絹則以各種條紋方格印花的為多。我在法國巴黎和義大利佛羅倫薩都看到過專營男士飾物的小店,有工藝講究的皮夾、精緻的袖釦和手帕,那手帕的種類很多,一般是裝在盒子裡成半打或一打出售的。
我上小學時,從一年級就開始要求每天必須“三帶”,即帶水杯、手帕,另一“帶”好像是口罩,現在已經記不清了。每天進入教室要由值日生逐一檢查,如有缺少,謂之“三帶”不齊,是要記錄下來的。也正因如此,五十多年來至今養成隨身帶手帕的習慣。無論使用與否,換一身衣服時總要換上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乾淨手帕。於是也就對手帕格外留意。這二十多年來,商店裡幾乎找不到賣手帕的櫃檯,有時問問售貨員總會招來詫異的白眼。想起七十年代中,偶爾要買點小禮品饋贈外國朋友,那時的工藝美術服務部有專賣真絲手帕的櫃檯,真絲是中國的特產,手繡更為珍貴,男用的亞麻扣花手帕也有許多品種,可謂是惠而不費的小禮物,又有特色。這些年在國外看到比比皆是中國出口的真絲亞麻手帕,已然不新鮮了。二三十年代北京的北京飯店、六國飯店,上海的先施公司和天津的中原公司,都有極受外國人青睞的各種手帕,多與中國手工製作的花邊兒、繡片一起出售,頗受歡迎,而近二三十年也受到冷落了。
手帕的沉寂大約是與舶來品的Napkin即紙巾的興盛有關,紙巾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既方便,也衛生,頗為時下大眾所接受。紙巾的製作也越來越講究,從質地到軋花都很惹人喜愛,一些大飯店還印製有自己特色的專用紙巾。但是紙巾也有缺點,一是造成資源的浪費,二是經各道工序的觸控,不可避免地留下細菌或病毒,三是在這種隨手丟棄的簡約生活習慣養成之中,往往忽視了許多生活藝術和生活情趣。
歸去來兮,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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