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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素茴猛地掀開帳子,只見茶桌上斜據著一張鳳頭瑤琴,琴邊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控弦的那人,不是封鬱又是誰?

方才蓮兮與素茴在床上倒騰,都未留心四周的動靜,竟不知封鬱是何時摸進廂房之中的。

“你……”素茴從榻上直起身,隨意翻了一件衣衫披在了身上,不客氣地指著房門那頭,怒氣洶洶地責道:“溫雅君子當有自律,不該擅闖女子的寢閣,請公子出去!”

“呵。”封鬱上下挑了他一眼,飲茶不語。

見著封鬱,蓮兮如獲大釋,慌忙從素茴的身下掙扎著翻下床榻,一溜煙躥到封鬱身邊,小聲嚅囁道:“他……他是男人啊!”

封鬱看著她袒胸露肩的狼狽模樣,唇角一勾,促狹一笑:“這還用說?”

“壓壓驚……”封鬱自作主張,拿素茴桌上的烹壺,沏了一盞熱茶遞給蓮兮,戲謔道:“敖廣老兒成日專教你武鬥,難道連怎麼看人面相都沒告訴你麼?”

封鬱瞥了一眼立在塌下,半裸著身形的素茴,笑道:“這一張面相,確實嬌柔。若非將那板子上的畫像多看了兩眼,我也差點要被蒙過去。兩張畫再怎麼像,卻還是有一點異處,近處見著真人,更明晰些。你看看他的五官,怎麼也是個男子的走勢。”

蓮兮多瞧了素茴片刻,全沒看出什麼門道,自然極是不爽,詰問道:“你早知如此,還讓我‘在床上制住’他?”

“這傢伙先是在門外對你糾纏不休,後又搗鼓什麼梅香的名堂。我猜,就算你說在梅枝上嗅到一絲屎味,她也照樣能把你視作知音良友。難道你不好奇,他為何獨獨對你格外執著?”封鬱興味盎然地打量著素茴,見他繃著臉一語不發,便低聲試探說:“又或者,是對你的發冠,格外執著。”

“那是我的發冠,”素茴被封鬱一語中的,也並不訝異,他垂下眼坐回榻沿上,一雙裸露在外的纖腿輕輕合攏,仍舊是女子一般的嫻雅嫵媚。

“那是我的發冠……”他望著蓮兮發頂的白蓮玉冠,鄭重地重複了一遍,緊接著又絮絮說來:“當年我剛得自由的時候,曾邂逅了一位銀髮的客人,他的頭頂攢著與我一樣的發冠,卻有著比我更絕色的姿容。許是命中的牽引吧?只因為這樣天真的念頭,就讓人心悸不已。那是成為‘素茴’後,我第一次為自己選擇的恩客……誰曾想到,他為了我揮霍大筆錢財,原來只不過是想要買走我的一頂白蓮發冠罷了,原來只不過是想將這天下獨有一雙的物件,送給自己心愛的人。可笑的是,時隔多年我才知道,他口中唸叨的那個東海蓮仙子原來也是男子之身。更可笑的是,有一日,他竟和別的男人一道,找上我的妓館,被我稍一撩撥,就爬上床來……”

素茴的面目掩在朦朧的簾幔之後,神情不辨。

溫暖的廂房之中,氣氛詭譎,叫蓮兮不知如何開口。她心中的疑惑這時已落定了大半,假若她猜得不錯,那麼素茴應當是……

“此時此景,正應了一曲假鳳虛凰,”封鬱在七柱金弦上挑指一掃,琴聲大振,隨即叮叮咚咚,轉入一段輕俏的旋律。琴絃在他飛走的指下渾顫著,金光流利,燦爛奪目。封鬱手間撫琴,卻只望著蓮兮,說:“素茴姑娘誤會了。你所看見的這頂白蓮玉冠是由封某一鑿一枘,自己雕成的,不久前才送給我家夫人,權作定情之物。與你毫無干係。”

他說得理所當然,蓮兮卻極是羞怔,她正猶豫著要解開身上的化身術法,忽見封鬱指上弦頓,從袖中取出了一件純白之物,揚手說:“這才是你想要的那一頂發冠。”

雖只在近處看了一瞬,蓮兮卻立時從那白蓮冠的玉紋走向,瞧出了熟稔的痕跡。那朵雅白的蓮花之上溝壑裂紋道道分明,又被磕去了多處邊角,昔日的神韻蕩然無存。但它儼然就是百年前銀笏贈予她的那一頂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