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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頁

他用一種平淡得近乎冷漠的語氣講起往事。

對大多數人來說,幾歲以前的記憶多半模糊不清,乃至於十歲之前的記憶都模模糊糊,只能記住其中幾件印象最深刻的事。

周嘉行不一樣,他記得幼年時所有辛酸的過往。

黎娘整日將他鎖在房裡,不讓他和其他人接觸,這並不耽誤他認清自己的身份。

他知道自己的存在讓母親為難,讓父親覺得羞恥。

黎娘經常抱著他哭,哭自己的不幸,哭她沒能討周百藥喜歡,哭周圍僕婦明裡暗裡的諷刺。

周嘉行沒有哭過,因為知道哭不僅沒有用,還會招來更多恥笑和鄙夷的喝罵。

後來有一天,黎娘不知道從哪個僕婦那裡聽了什麼話,突然異想天開,覺得如果周嘉行不是那麼像她,而是更像周百藥,說不定能喚回周百藥的慈父之心。

但那怎麼可能呢?

周嘉行從出生起就是一頭捲髮。

黎娘卻被周百藥可能接受周嘉行這個虛無縹緲的可能迷住了心智,她不忍心兒子受苦,於是想方設法讓他更像周家小郎君。

她的方法很離奇,除了每天拉著他求神拜佛以外,還有讓他去太陽底下曝曬、剪掉他的全部頭髮,連眉毛也剃掉、掐著他的脖子逼他喝下一碗碗從寺裡求來的苦藥水……

聽到這裡,九寧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

她臉上難掩驚詫之色,呆呆地看著周嘉行。

他從沒有提過這樣的事,書中也沒有提及,他獨行千里,送母親黎孃的骨灰回鄉安葬,潛伏周家為黎娘洗清罵名……從始至終,他沒有抱怨過母親黎娘一句。

一句都沒有。

周嘉行輕描淡寫道:&ldo;她試過很多辦法,僕婦們或許是出於好心,或許就是想看笑話,教了她很多土法子。&rdo;

黎娘只是個小小的婢女,幼時被打敗蘇部的另一個部落擄走,淪為奴隸,能懂多少東西呢?

她以為僕婦們是真心為她著想,又或者她實在沒辦法了,所以只能把每一個可能的法子都試一遍。

周嘉行記得她的每一次嘗試。

因為這些嘗試於他來說全是痛苦的記憶。

流產後,黎娘更加瘋狂,更加急迫地想要讓他得到周百藥的疼愛。

她甚至拿燒得通紅的鐵鉗燙他的頭髮,鐵鉗蹭過額頭,擦下一塊薄薄的肉皮。

他受不了那樣的疼痛,掙扎的時候,額上被燙傷了一大塊。

疤痕就是這麼留下的。

黎娘清醒過來後,抱著他哭,眼淚一顆顆落到他的傷口上。

很疼。

周嘉行痛得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發現母親還在哭。

他忍著疼推開黎娘,找外面看守院子的僕婦討來藥膏給自己抹上。

後來他發起燒,躺在床上,一陣陣發抖。

他病了一段時間。

可能是幾天,也可能是一個月,他記不清了。

只記得那些天自己躺在床上,吃什麼都吐,連水都喝不進。窗戶一直緊閉著,從早到晚。屋外有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明亮的光線透過窗扉照進屋,空氣裡的顆粒灰塵顆顆分明,外面一直是晴好天氣。周家小郎君們在一牆之隔的庭院裡玩耍,笑鬧聲時斷時續。偶爾傳來大郎周嘉言數落三郎周嘉暄的聲音,兄弟倆為了能不能瞞著教書先生摘還沒成熟的果子小聲地吵嘴。大郎惡聲惡氣,非要摘果子玩,三郎奶聲奶氣地引經據典勸阻他。不一會兒兄弟倆可能又和好了,支使僕役們陪他們倆一起踢球玩。

周嘉行大病了一場。

期間周百藥問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