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半夜裡水水的一聲驚叫使紅霞猛地驚醒,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使勁地推醒睡夢中的水水。水水揉著兩眼,猛地抓住了紅霞的兩臂。她驚恐地向紅霞述說自己的惡夢,說自己夢見一個怪獸正張著血盆大口撲向自己父親。
第二天一早,劉氏揉著亂跳的右眼心神不寧。水水已進了她的屋裡,把自己的夢境又講給奶奶聽。水水仍未從驚恐中擺脫出來,她眼裡滿是恐懼。
劉氏慌慌地帶水水去找瞎嫂圓夢。瞎嫂正坐在自家院子裡,對祖孫二人的到來似乎早有準備。她對劉氏的追回置若罔聞,一雙白嫩的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角,如呆立的雕像。
水水的惡夢很快傳遍了整個蛤蟆灣子,這惡夢使每個人都心驚肉跳忐忑不安。一整天,全村的婦女都處於一種恍恍惚惚的狀態裡,燒火時火苗燃著褲角都渾然不覺;洗碗時瓷碗從手中滑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切菜時菜刀再不得心應手,常常跳動起來輕吹在手背上,使人看到一條血豆蟲從手背上爬下……晚飯後誰也沒想睡覺,他們搬一條板凳坐在自家門前,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晚上九點鐘,蛤蟆灣子出夫的勞力推著二十三具屍體進了村。蛤蟆灣子在一片哭聲中顫抖。
壯漢兆喜的屍體平放在鄧家院裡,他獨目圓睜大口微啟,嘴裡流著粘乎乎的東西。
在秋蘭的哭叫中,劉氏執意讓兆富幫她將兆喜抬進屋裡。
河父海母22(2)
“兆喜沒事,”她聲音顫抖著說著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話,他記起十年前虎氣生生的大兒子出去打仗被人抬回家時的情形,那時兆喜渾身是傷,一隻眼被紗布矇住,已幾乎沒有了呼吸,但她硬是用母性的慈愛將他救活了。這一次,她用一雙手使勁地揉搓著兆喜的四肢和身子,堅信作為母親能給兒子兩次生命,也一定能給第三次。一直到半夜,兆喜卻再也沒有醒來。劉氏卻仍然不相信眼前的事實,一雙枯黃而有力的手仍在揉搓著兒子的臉頰,直到鄧吉昌將她拉開。
鄧吉昌拖著一雙病腿最後一個進的村,在他前面,石頭推著支書鄭好學的屍體。“我對不住鄉親們啊!”他痛心疾首。
但村人已無人聽他的話,在各自尋找著自己站著或躺著的親人。
常三家的老三風將瘸哥的屍體推至瞎嫂面前時,瞎嫂仍是早晨劉氏來找她時的姿勢,她已一天一動未動了。此時,她才將抓住衣角的雙手撒開,從上到下撫摸男人冰冷的屍體。她讓風從屋裡拿來瘸哥一身乾淨的衣服,然後小心翼翼地親手為男人剝下髒衣,一件件換上。
黎明到來後,整個蛤蟆灣子村仍處於一片悲泣中,幾戶人家已紮起靈棚,幾里外數百名外地民工全都加入了為死者安排後事的隊伍裡,連浪女人虎子媳婦一雙淫邪的雙目也變得滿是哀憐,在眾人對她怒罵中,走走東家,串串西家。
蛤蟆灣子遇到了比饑荒更甚的另一次災難,二十三個活蹦亂跳的青壯生命在短短時間裡永遠失去了生命,大多數人根本沒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鄧吉昌的大呼小叫中,他們沒命地往海的逆向狂奔,在昏天黑地裡,在身後海水的震耳咆哮中,每一個心頭都感覺到了世界末日的恐懼。
但他們迅速置換的雙腿遠遠比不上身後海水的飛追。當兆喜驚駭地回身一望時,見黑暗中,數十米高的巨浪已在僅有幾米遠處。
在絕望的驚叫中,數百條生命已被捲入了魔浪的身體中,他們身子隨著“海吼”的狂奔在它身體裡旋轉,旋轉……此時,兆喜對死亡的恐懼已全消,任由生命被怪獸在掠奪,腦子裡卻出現了十年前自己用鐵鍁殺死那條會自接身體的蛇的痛快淋漓……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鄧吉昌在眾人的呼喚中睜開雙目,眼前全是陌生人。一個漢子用雙膝支撐著他的身子,粗大的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