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雄雞在喔喔地啼著,報告黎明的到來,他們全家也好像頭一次特別注意到,在黎明時刻,竟有如此眾多的報曉雞,四面八方,絡繹不絕地呼應唱和,一個有生趣的日子,就是從那時開始了。
不知什麼時候,謝若萍從被窩裡把畫家拖了來,又要柳娟從頭至尾地複述一遍,大夫的記性真好,還給興奮的演員補充:“……娟娟,你忘了說,那個臭婆娘的頭套也掉了,滿地打滾,像個死不要臉的潑婦一樣……”
“是的,是的,我恨死那個女人,菱菱的畫,就是我給他出主意的。對,那也不頂用,誰也救不了她,就這樣,完蛋啦……”她又接著不憚其煩地講吓去,講得有聲有色,繪景繪情。於而龍自然明白,有些細節未必都是真實的,而是攙進去人民自己的想象和創造。正如杭州西湖嶽王墳前,那對殘害忠良的鐵鑄奸臣一樣,千百年來,人民把憤恨唾棄在他們的頭上,而且還把万俟7錯當做秦檜共同作惡的妻子。有什麼辦法?人民的意志是不可戰勝的,他們有權利愛,正如初春那滿城白花所表達出來的感情一樣。他們也有權利恨,就看才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是怎樣痛快地洩憤說:“完啦!他們徹底的完蛋了!”恨,同樣也是一種非常強烈的感情。
他們全家誰也不曾懷疑,倘若不是王緯宇的打擾,昨天晚上,就會享受到這種額手相慶的歡樂了。“將軍”不是用筷子蘸著琥珀色的葡萄酒,在白玉似的盤子裡,寫下了三滴水的偏旁了嗎?
兩個年輕女性緊緊抱在一起,在客廳裡轉著、跳著、飛舞著,於蓮一面輕聲地喊著“烏拉”,一面望著牆上那幅珂勒惠支的版畫,高興地說:“菱菱該放回來了,那個蛇身女妖完蛋了,十二月黨人該回家了……”
於而龍看著柳娟的臉頰上,一連串的淚珠滴落在於蓮的裸露著的肩頭上,好像傳染似的,謝若萍也忍不住眼眶溼了。畫家站住,驚奇地問:“你們怎麼啦?”
舞蹈演員向謝若萍走去,第一次沒有稱呼她阿姨,而是發自心底地叫了一聲:“媽媽……”便再也控制不住,趴在她懷裡哭了。
只有天明以後才體會到夜是多麼黑暗哪!我們都經歷了一段苦痛的歲月,那是用血和淚寫的日子啊!
於而龍準備去進行照例的鍛鍊了,走出門前,關照他老伴:“別忘了今天晚上我做東,你最好先聯絡一下。”
那天晚間的西餐,令人非常遺憾,就是最喜歡湊熱鬧,最能活躍氣氛,最會喧賓奪主,而且酒量最豪的王緯宇,居然爽約了。
第三章 (7)
於而龍有時候愛發表一些玄妙的言談。
“我不知道宇航員重新返回大氣層,濺落在地球上,是個什麼心情?他的雙腳接觸到原來本屬於他的土地時,會產生何等樣的感受?”
但是於而龍那天踏著水磨石階梯,朝那寬敞高大,裝潢佈局別具一格的餐廳走去的時候,確實感到他的腳是踩在什麼實實在在的東西上了。他甚至有點子奇怪,竟不自主地低頭看了一眼,不錯,的的確確是祖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上兩個腳印大的地方,被他踩住了。
好笑,難道以前,他是在鞦韆上懸掛著,動盪不定,擺過來擺過去,心也隨之“忽悠忽悠”地生活來著?更奇怪的是他自己無論怎樣也推不開這種奇妙的感覺,昨天是浮著的,今天才落在了實處。
凡人免不了喜怒哀樂,除了聖賢和偽君子能夠做到喜憂不形於色,誰也要在情感的海洋裡沉浮起伏。這種腳踏實地的感受,使他心情舒暢,甚至還沒摸到酒杯先就醉了。就連堂堂的“將軍”,也想來一點自由主義,按說他是相當嚴謹的領導幹部,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西餐的選單是於蓮點的,她內行;酒是勞辛要的,他坐在了昨晚王緯宇的位置上,什麼朗姆酒啦!味美思啦!金酒啦!於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