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丈夫的呢?他不會呆在戰場以外的地方,哪兒戰鬥激烈,他準在哪兒,即使死,也死在槍聲最響的地方。
她一步一步在黑暗裡搜尋摸索,不敢高聲,惟恐掠起夜眠的斑鳩,招來敵人,只能輕輕地呼喚:“ 二龍,二龍!”黑夜濃霧,眼睛不起任何作用,只能靠觸覺,靠她的兩隻手。
哦,那兩隻鮮血淋漓,傷痕累累的手呵……
即使她肯定得知於而龍就在島上,這方圓十來畝大的黑斑鳩島,也夠她找的,因為她必須把每一個角落都要觸控到才能放心,何況天快要亮了,此起彼落的雞叫聲,在提醒她,趕快撤出去吧,敵人肯定在天明以後,就要來打掃戰場的。
蘆花,這個不屈不撓的人,也就只有她,才能把於而龍找到,因為她終究是他的妻子,而妻子對丈夫的愛,使得她哪怕手心的肉都刮爛了,露出骨頭,也得繼續一寸一寸土地挨著摸下去。在出發前,王緯宇不贊成她親自去:“ 我們可以多派幾個同志去找,你別冒險啦!”
“不!”蘆花堅定地回答:“誰去也不如我去!”
直到今天,於而龍也還能記得那雙血肉模糊,腫得像饅頭似的手……漁村婦女成年到輩子搓繩織網,醃魚滷蝦,張帆使櫓,打草劈柴,那雙久經風霜的手,是相當結實的,但是摸遍了那幾個島子的所有土地以後,再結實的手也毀了。哦,那些島上的枯藤敗枝,蒺藜荊棘,以及湖岸邊的銳利冰凌,刺人蚌殼,即使鋼澆鐵鑄,恐怕也得磨脫一層皮的,何況十指連心的肉呵!那雙手不成樣子了,找不到完好的地方,扯裂的傷口,絲絲的血在滲透出來,腫脹的部位又受了凍傷,在發黑壞死……然而,正是這雙手,把於而龍從死神的懷抱裡,奪了回來。
可是一直到她犧牲那天,這創傷也不曾癒合。
她說過:“二龍,我要找到你,說什麼也要把你找到,為我,是的,是為了我,可我又為了誰呢?支隊離開石湖,還叫什麼石湖支隊呢?露出了骨頭算什麼?手磨掉了有胳膊,得把你找到,得讓你活著,明白嗎?石湖支隊不能落在他手裡!”
“誰?”
她手腫得無法活動,伸不出兩個手指來表示,而是痛快直接地說:“不是夢啊!二龍,他什麼事都幹得出的。”
難道不正是這樣嗎?……於而龍思忖著。
究竟怎樣把他找到?又是怎樣歷盡千難萬險把他弄到沙洲上?都由於蘆花那些日子的匆忙,和突如其來的死,而未能來得及講,許多細節都是無從知悉的事情了。
現在,留在他記憶裡的,只是一些支離破碎的斷片,像舢板前頭的浪花,一浪一浪地湧在眼前……
他覺得他終於死了,而死亡和寒冷,正沿著受傷的腿部慢慢地升上來,沿著凝滯的血管逐漸蔓延,擴大到整個身體。死了,一點救回的可能都不存在了,只有怕冷而在窠裡咕咕的斑鳩,在給他念超生咒。
他也不知什麼時喪失意識的。直到他被人揹上,在水裡〃著,才醒了一點,可還是迷迷糊糊,只覺得那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他也隨著搖來晃去,而且不止一次,兩人一塊栽倒在湖水裡,冰涼的湖水刺激著,腦子能夠活動了。但是,也來不及思索什麼,敵人巡邏兵的槍聲,他又被拖入蘆葦叢裡,這些迅速急遽的動作,都使得傷口疼痛加劇,隨著就昏了過去。
後來,他又在深水裡了,被人拽住游泳,不得不吞下了大量的水,由於憋氣,他掙扎,又是別人用身子承托住他,才透過那些水深流急的區段。
他也不知持續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遠,終於被拖上沙灘,而且聽見有人在喊叫他,聲音是那麼遙遠,但是他依稀聽見了,心裡在想:“快過來吧,同志們,我在這兒。”
那遙遠的聲音在說:“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