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三個月。一月後,在黃河口大壩決堤時,蛤蟆灣子村人撐著木筏道順流而下外出逃命,此後,苦戀家園的人們打發家人幾次來看洪水退下沒有,但看到的全是通天的大水和無休止的雨幕。
洪水
大雨日夜無休,日、月、星辰彷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麻線溜子”雨牢牢地將天地連線著。
兆財一覺睡了五天五夜,當他醒來時,蛤蟆灣子村各家屋裡開始進水。人們冒雨從屋裡跑出來,用鐵鍁在房屋四周挖壕培壩,阻擋雨水。兆財揉著惺鬆的睡眼披著雨衣從屋裡走出來,見每家人的房屋四周都已壘起了一道半米多高的擋水土牆。
村裡人已將所有農活扔在了一邊,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築牢土牆,用臉盆往壩外潑著滲漏進來的雨水。兆財深一腳澆一腳地在雨水中跋涉,每見著村人,他都重複著十多天前他的話,“趁早離開這裡啊,雨不會停的。”
但大家都對他置之不理,繼續著各家搭壩潑水的工作。一連幾天,兆財都涉水在村裡遊走,勸說著每一個村人,但毫無結果。在常家後院,當他把這話說給正在潑水的常三聽時,常三扔下了臉盆,臉上第流露著無奈:
“大侄子,不是沒人相信你的話,這是村裡人十多年建造起來的家啊,人不到死逼著,沒人會離家外逃的。饑荒鬧了半年,也沒人搬家逃荒不是?”
兆財一愣,立時掂出了這話的分量,默默回到家裡。他這才發現家裡少了水水多了孤老頭祝髮財。
祝髮財蜷曲在一把椅子上,他是兆財見過的唯一老成如此不堪的老頭:鬍子、眉毛全白,無一根雜毛;滿臉都是老年斑,額頭上的一個斑點大的如一隻牛眼。他雙手將那臺根本不出聲的收音機貼在耳朵上,作聽狀,兩眼卻呆呆地望著外面的雨幕。
“水水呢?”兆財問劉氏。
“在她乾孃家呢,”劉氏將一個包裹遞給兆財,“你也去你瞎嫂家吧,你躍進他們已為她家培了土壩,你去守著,千萬別讓水進屋。”
兆財沒再說話,接過包裹,向瞎嫂家走去。此後,兆財一直住在瞎嫂家裡。白天,他賣力地在屋周圍挖溝壘壩,用臉盆往壩外潑水,晚上在新搭的地鋪上聽水水與瞎嫂說笑。有時,他也專心地看外邊的天空,希望腦子裡忽然出現雨過天晴的日子,但得出的結論卻都是下雨。
無休止的大雨使絕望之後的村人漸漸變得坦然起來。石油成為大家做飯的唯一燃料,因為下雨的第三天,全村已找不到哪怕是一根乾草了,各家想方設法勉強填飽肚子,建立起了一種新的無所事事的生活秩序。
隊裡的牲口和各家的禽畜很快無東西可吃睜著雙目看著大雨紛紛餓死。
村人多少年來第一次解了饞,各家一連多日鍋裡煮的全是肉食。此後,全村人互不侵擾,互不往來,盼著雨過天晴。
早在兆財搬進瞎嫂家之前,一隊隊長石頭抱著自己的鋪蓋捲兒搬到了浪女人虎子媳婦家裡,因為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實在忍受不了無所事事的日子和淫雨中膨脹的性慾。他不顧生產隊長的體面和姐姐秋蘭的阻攔,毅然與浪女人住在了一起。
虎子媳婦顯然對石頭多年前帶人搶過她的糧食的事早已忘得一乾二淨,為小夥子的到來欣喜若狂。石頭白天賣力地做著阻擋雨水進屋的努力,夜裡在女人那已失去往日豐滿的身上享受男人之樂。一段時間後,石頭甚至有了一個與全村格格不入的想法,那就是這雨無休無止地下下去。虎子媳婦被弄到樂處,瘋狂地大呼小叫,使二人同時再聽不到雨水的沙沙聲。靜下來時,虎子媳婦毫無遮掩地講自己與記憶中的每個男人行樂的趣事,往往再次激起石頭的慾火。
後來,她又說起自己初次交歡的情景。那是她為閨女時,與守寡多年的母親還未搬進荒原。直到母親得病死去她糊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