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是些受傷的流浪貓流浪狗,也有一兩次救回來幾隻受傷的小鳥,大多數時候都是照顧到傷好也就回歸自然了。只有一次撿了一隻懷孕的母狗,因為不忍,所以收留了很久,後來生下一隻小狗,就是小黃。此是後話了。
緊跟她進門的男人,在臺上演羅通的兒子。他略帶責備地埋怨了一句:“阿紅,你莫胡說。”
“我哪有胡說,你看她跟阿爸的感情多好。”女人一邊卸下頭飾放在箱子上,一邊戲謔地拿眼瞟著我和她口中的阿爸。
這話就像一個指令,聽到的人好像瞬間擁有了求知的渴望,帶著求證的目光齊齊向我們看來,連我都下意識的望向身邊的男人。男人身上花花綠綠的戲服被我哭溼了一大片淚痕,正嘴角噙笑望著我。
“你莫聽他們胡說,這些女人啊,就是愛踅踅念。”安慰的話語,更似落實了這一罪名。
女人得逞一般的勾嘴笑了一下,轉過身在箱子搭成的臨時梳妝檯上卸了妝。圍觀的目光像章魚探聽的觸角統統回籠,嘰喳聲停了下來。
我大抵已經猜出這幾人之間的關係,面前的男人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聲音聽上去厚重而滄桑,他的身材不算魁梧挺拔,甚至已經略呈佝僂之態。他的嘴與父親的很像,微微一笑形如角弓,弦朝上起。只是記憶中的父親並不似他這麼溫和,總板著一張臉,似乎周圍的一切都令他不滿意。我記得有一回私自拿了書架上的一本書翻看,他氣得臉色鐵青,二話不說奪過那本書丟在桌子上,拎著我的後脖子從二樓的書房到一樓的大廳才放下,勒令我此後都不許再進入他的書房。我像一隻受驚的雛鳥,呆呆的站了好久,才終於流出眼淚。那天過得似乎特別的漫長,母親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坐在客廳裡哭得昏天黑地,直到哭累了才睡過去。那之後,書房成了我的禁地,我很快也有了自己的小書房,就在我的房間裡用兩片木板隨意隔成的一個小隔間,僅容得下一張小桌子和一排書架。書架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小人畫、童話故事和神話故事,但大多我已經不記得了。
我兀自陷在自己的思緒裡,直到耳邊再次響起那個女人的聲音,“阿爸,你咋還不換衣服,大夥都該等急了。”
男人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沒說什麼,走到幾塊木板隔開的空間後面。女人已經換下戲服,穿著一件藍白碎花的短袖襯衣,身材略顯豐腴。走到我身邊的時候,她停住了腳步,一雙犀利的眼毫不客氣地從上到下掃視了我一番,就像在打量一件貨物。
“走吧,跟我出去吧。”她說,涼薄的語氣,就像打發一個乞丐。
我不知從哪突然冒出的倔強,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將頭轉到一邊。而這一眼,深深地傷害了她的自尊。女人愣了片刻才冷哼道:“喲,還挺傲!”兩根手指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與她對視。她臉上仍留著一抹冷笑,妝容沒有完全卸乾淨,整張看上去像麻花一樣猙獰。我打掉她的手,她的眉心急促的跳動了兩下。我想若不是當時男人剛好從木板後面走出來,她很可能雙指一掐就能擰斷我的脖子。我被自己這可怕的念頭嚇住了,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怎麼了?”男人問道,一面整理衣服一面走出來。他穿了一件普通的格子襯衣,整齊的紮在褲子裡。臉上仍有些妝容遺蹟,擦拭了顏彩的臉約莫五十歲光景。他的眉毛也濃厚,英挺的劍眉顯得英氣逼人。嘴唇倒沒有很大差別,依然微微上翹,露出好看的弧度。
“沒什麼,這囡兒說要等你,我就叫她先出去。”
“哦,那出去吧。”男人不疑有他,大步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看見我瘦小的身影正好容納在他的身影裡。我猜他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很英俊的男人,即使人到中年,即使生活潦困,他還是很講究品位。這個男人,我還來不及知道他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