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敏秀又重新放下了飯碗。
沉默。片刻的沉默罷了。但這片刻的沉默深深地傷害了丁建業的感情。他煩躁地將面前的碗筷往前推了推,譏諷道:“現在怎麼不說了?”
還是沉默。
“是不是她叫你不要離婚,你也會不離婚?”
我的心又咯噔一下漏了一拍。毓敏秀望向我的眼充滿了震驚、疑惑和不安,那意思仿似我已經對丁建業招供了一切。而我,只是平靜地回望著她。這一場無果的愛戀裡,最愚笨的是我和她。我以為自己偽裝得天衣無縫,我以為即使是舞臺上的天長地久也算地老天荒,卻原來只是一場愚弄自己的小丑戲。而與我同樣耽溺其中的主角——我望著無辜的她,笑了笑,或許知曉,或許情願不知曉,此刻彷徨無措。我心裡突然湧滿了幸福感。終於在最後一刻,得到了承認。就算死灰覆滅,也證明我曾經真的愛過。
“建業你……”她的聲音欲言又止。
“我怎麼會知道是嗎?”話裡掩藏不住的敵意,我甚至還記得很久以前他總是喜歡溫柔地叫她二嫂,很尊重她的意見,不介意這個家和戲班都交到她手裡。他尊重她,像母親,像長姐,也像老師。但現在,充滿了鄙夷。看向我們的眼睛,深邃、冷漠、隱忍,就像看著一對赤身裸體躺在床上偷偷摸摸行那苟且之事的男女。在他有可能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我大聲打斷了他的話。或許我一輩子沒這麼堅定過,沒這麼大聲講過話,以至於她怔愣地望著我,忘了反應。
“我不會!我還是要求離婚。”我說。
丁建業皺著眉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真是我見過的最自私最無恥的女人。丁惜才三歲,還要過兩個月,她才四歲。你是她的母親,你……你就……”他變得煩躁,急速地舔著他的嘴唇,“就為了一個女人,你就……她還是你的……”
“我知道。”我再次打斷了他。他以為我離婚完全是因為毓敏秀。
他煩躁地站起來,抱著丁惜來回地轉換左右手,“變態!真是變態!你真是不可救藥!不可救藥!你真是骯髒!”他又煩躁地抓了兩下頭髮,“離吧離吧,最好都給我滾得遠遠的。”說完大步離開了。由始至終,毓敏秀始終低著頭,沒有看我,沒有勸我,沒有挽留我,沒有說一句話。
我平靜地站起來,平靜地離開。周圍靜靜寂寂沒有人聲,遠處的某一個地方,仿似傳來一陣時輕時重地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王玉桂走路特有的聲音。那個在年少青澀的年紀裡,小心翼翼塞給我兩件大號胸罩和生理褲說別叫人看見了、臉上卻羞澀地升起兩抹指甲蓋大小紅印的女人,她對我說過去的一切只是人生的一種經歷,不應該是負擔。那時候日子雖然也很彷徨,一樣不知所措,目標雖然模糊不清但卻還有足夠的勇氣和信念走下去。她曾經像海里的一座燈塔,指引我一條類似歸家的路。多少年過去了,那個女人,她已經雙鬢斑白垂垂老矣,佝僂了的身子,已經抱不起我三歲的女兒了。日子一去不復還了。
☆、第 61 章
人的記憶伊始大概是在兩歲到六週歲的時候,忘卻卻是每時每刻的,而小時候的記憶大多都是短暫的,很快就會忘記。記得我大概三歲的時候,就在繞過村在的那條河灣對面的公路上,我坐著等爸爸回家。有一個男人走上來和我說話,他穿著一件乾淨的白襯衣,有一雙非常修長的手。具體說了什麼,早已完全忘記了。後來記憶就變成了一片模糊的剪影,只記得在紅紅黃黃的光影下,夾雜著一片乾淨的白色。我因此對修長的手指特別敏感,特別容易有好感,就好像被那樣一雙手觸控都會異常溫柔和幸福。毓敏秀就有那樣一雙手。這,大概就是人小時候的記憶。
等到若干年後,丁惜長大成人,她對我的記憶也會只剩下一片恍惚的剪影。說是恍惚,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