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的窸窣聲。他自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慢條斯理擦拭著那個玉石:“前日楊一清呈上京營花名冊,朕瞧著倒有趣得緊。單是敢勇營就吃三百空餉,更別說那些個倒賣軍械的勾當——你說這些蠹蟲,該當何罪?”
話音未落,仇鸞膝頭一軟又要跪下,卻被天子一個眼風釘在原地。但見那玉石閃著寒光,仔細一瞧,竟是一個虎,一個由玉石雕刻的老虎,那老虎形態怎麼那麼像古代虎符?
“臣臣以為當嚴懲不貸。”仇鸞喉頭髮緊,忽想起上月才收了三千營一千總的一百兩碳敬。此刻那銀子還在府中的箱子裡躺著,如今倒像是塊燒紅的炭,碰不得,摸不得了。
朱厚照忽又笑了,那笑聲清越如碎玉,卻聽得人脊背生寒。他將玉石放回案上,對著張大順道:“告訴夏助,不要看著仇鸞身上有這爵位,就怎麼著了,讓他先在乾清宮門前看大門!”
仇鸞聞言如蒙大赦,正待謝恩,卻見天子俯身用剪刀截了盆子中的一支紅梅,輕輕別在他玉帶扣上:“卿家這鴿子血寶石雖好,終究是死物。倒不如這殘梅,還帶著三分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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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輕巧,仇鸞卻覺脖頸發涼,彷彿那梅枝已化作三尺白綾。他強撐著躬身退出暖閣時,忽聽得身後天子漫聲吟道:“真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待得出了乾清門,仇鸞方覺雙腿灌鉛似的沉。兩個候著的小廝忙上前攙扶,卻被他一把推開。抬頭望天,彤雲密佈如潑墨,看著宮殿原本的金瓦都鋪著白雪,這白雪倒像是孝布矇頭。他忽想起祖父臨終前的話:“咱們家的富貴是你爺爺我拿命博來的,你小子有本事就謀得一官半職,做不好,就好好在家待著。做那養在籠中的雀兒,唱得好聽,主人也會賞把粟米,可別唱岔了調”話被一陣急咳打斷,如今想來,竟是字字泣血。
正恍惚間,忽見司禮監陳敬自文華殿方向走來。那老太監揣著暖手爐,笑眯眯道:“瞧著侯爺這是打萬歲爺跟前過來?奴婢瞧著您臉色不大好,可要傳太醫瞧瞧?”
仇鸞強打精神作揖:“勞您掛心,不過是殿內地龍太旺,有些氣悶罷了。”
陳敬微微側身,眯縫著眼打量他襟前紅梅,嘴角笑意更深:“要奴婢說,這宮裡最金貴的便是梅花——前兒御花園生了株綠萼,萬歲爺親賜了‘冰肌玉骨’的雅號,只可惜昨夜叫大雪壓折了枝”
仇鸞心頭突地一跳,面上仍賠笑道:“草木無知,到底不如人懂得進退。”
二人正打著機鋒,忽聞鐘鼓司樂聲大作。陳敬斂了笑容,朝乾清宮方向深施一禮:“萬歲爺要移駕了,侯爺且慢行。”說罷頭也不回,徑自往漢白玉階上去了。
仇鸞立在漫天飛雪中,望著宮牆內外的琉璃世界,忽覺那紅梅香氣愈發刺鼻。他伸手欲摘,卻想起天子別花時意味深長的眼神,終是頹然垂手。宮道上的積雪被北風捲起,迷濛中竟似見祖父戎裝佩劍的身影,在雪霧中漸行漸遠。
:()我是正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