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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仇鸞

不過兩日,仇鸞便已在暖閣裡,跪在青磚上接受皇帝召見了。這位年輕的少年侯爺披著銀狐斗篷,腰間玉帶扣竟鑲著顆鴿卵大的寶石。朱厚照瞥見他靴尖上沾的泥點子,忽想起前世史書裡這位將嘉靖皇帝坑的不輕的傢伙,嘴角不覺勾起冷笑。

“臣蒙陛下垂愛,委任御前侍衛”

“起來說話。”朱厚照打斷他,順手將案上一本奏本拋過去,“楊一清提督京營,如今整頓頗見成效,只是缺了幾個坐營的主官,有人舉薦你”

仇鸞捧著奏本的手微微發顫,額角滲出細汗:“回陛下,臣沒有什麼領兵的經驗,恐怕做不好這差事”

殿角銅漏滴答三聲,朱厚照突然放聲大笑,笑的仇鸞心驚肉跳。皇帝笑夠了才抹著眼角道:“虧朕的國家大臣保舉你,讓你去做一營主官,你竟這般怯弱看來讓你做了御前侍衛的差,也不算虧待你。”

仇鸞方要謝恩,卻聽皇帝話鋒一轉:“朕醜話說在前頭,你若日常隨侍左右,召對不合心意,可別怪朕不念你們仇家的好!”

仇鸞跪在青磚地上,聽得皇帝這般敲打,登時如五雷轟頂。但見他青緞朝靴裡的雙膝早跪得痠麻,偏又不敢挪動分毫,只將兩手死死按在官袍下襬,指甲都要掐進織金繡線裡。殿外忽起了一陣穿堂風,掀得他銀狐斗篷的瓔珞穗子簌簌亂顫,倒像是簷下驚雀的尾羽。

“臣雖愚鈍,卻也不敢負了聖恩。”仇鸞顫著聲叩首,額角汗珠順著鼻樑滑落,在青磚上洇出幾點暗痕,“只是這御前侍奉的差事”

話音未落,朱厚照忽然將手中白玉鎮紙往案上一摔。那物什原是前朝舊物,刻著“日月光華”,此刻在龍案上滴溜溜轉了三圈,映得滿室寒光。“好個不敢負恩!”朱厚照冷笑聲裡透著幾分戲謔,“怎麼剛剛還說蒙朕垂愛,委任御前侍衛,這會兒子聽著又想打退堂鼓了是吧?你祖父何等英雄,怎麼會有你這慫包?”

仇鸞聽得這話,渾身骨頭都似叫人抽了去。自己祖父是功勳卓著,深的聖心,可祖宗建立功勳不就是讓後輩小的享福的嘛?要不建立功勳是作何?求富貴是作何?還讓小的去上陣殺敵?那不是白白地建功立業了?他慌忙以頭搶地,大概是磕得猛了,頭上的官帽竟然掉落下來,滾到鎏金銅爐邊去了。

“陛下明鑑!”仇鸞抖若篩糠,嗓音裡已帶哭腔,“臣年少無知,御前奏對不合聖意,念陛下看在我家,家世代忠良,我爺爺為陛下鞍前馬後的份上,饒了臣吧。”

朱厚照卻不接話,眯著眼看仇鸞,心中暗道:“這小子果然是個慫包,經不起詐。”手中只把玩著案頭一玉石。

仇鸞雖然跪在地上,但是他能明顯感覺到天子眼中的寒芒,正盯著自己。殿角銅漏又滴了十餘聲,方聽得皇帝幽幽道:"起來罷,仔細跪壞了這身祖宗給你掙下的官袍——聽說你上月納了一房妾室?這是第幾個了。”

仇鸞聞言更是心驚,那妾室原是京營一參將之女,此事做得極隱秘,天子怎麼會知道?正待分辯,忽見暖閣簾子微動,兩個小太監抬著鎏金掐絲熏籠進來添炭。霎時間龍涎香氣漫卷,混著仇鸞身上沉水香,倒似在殿中織就一張無形的網。

“臣臣惶恐。”仇鸞勉強直起身來,卻見皇帝已踱至窗前。雖然雪停了一日了,但是硃紅宮牆上積了半尺銀白。朱厚照忽吟道:“‘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你可知此句出處?”

“回陛下,是晏同叔的蝶戀花。”仇鸞答得謹慎,後背冷汗已浸透中衣。他忽覺天子今日言行,壓根就不像那群混蛋所說的那般皇帝性情直率,說話從不藏著掖著。面前的皇帝和自己談話,那真是字字句句藏著機鋒。

混蛋當然是那些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勳戚家子弟。

朱厚照轉身時,龍袍的下襬掃過青玉磚,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