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烏雲。我發覺,因為我離開的這一夜,我和她之間的心照不宣終於被打破了——近在咫尺的我們,卻隔著比夜色還要深重的迷霧。姥終究還是退回了自己的世界,她垂下眼簾,輕聲的嘆了口氣:“姑娘,您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是、是的,在下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請您不要再生氣了。”
“您覺得我僅僅是在使性子嗎?”姥哼了聲,褪下身上披著的描繪出茜草紋樣的大氅,小心地將斷裂的箜篌包好。我低著頭跪在姥的面前。她這種平淡到無法探知感情的口吻讓我越發不知所措,但是我知道她生氣了。我甚至可以感覺在她平靜的表情之後,像是春日融化的江流一般,淤積著巨大的感情。
“對不起,姥。”
女人緩緩地揮手:“不必道歉了,您這樣只會讓我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做錯了。”
“姥。1——6——K”
“姑娘,那位公子……您的供養人就是太子吧。”
明明是疑問的詞語。卻有著篤定的語氣,我俯首,點頭。姥重嘆了一句,俯身吹熄了燈,抱了鳴鳳的遺骸起身時。結在腰間地環佩發出一聲脆響。
“姥,在下真的不知道他就是太子,沒有欺騙您,”搶白了這一句,我傾身拾起落在面前的木片:“在下現在也內心不安。不知道要如何面對。”
“您心裡怎麼想呢?不是說了嗎,您不肯說了,我就不問。由此也從未懷疑過姑娘,”她從我身邊碎步走過,又停住腳步回頭:“已經做好姿態消失的人,又召喚您回到他身旁去……”
“殿下不肯用真面目示人,現在想來確實有他的道理,在下也可以理解。”
“那樣就可以了。”
“是……請您原諒在下。”
修長地手指點在我額角上,姥用嗔怪的口氣輕聲責罵了一句:“別露出這種卑怯的表情,換了他人恐是難以相信。墮天會一再地為了這等小事道歉不止。”
墮天……應該是什麼表情呢?
姥見我怔著,自己便拉開了門,走出去之前又說:“也許錯的是我,我收留的明明應該是我們的神,是世間一切音的主宰者。可是如此高高在上的您。卻毫無自覺,不但沒有身為伎樂之王的崇高姿態。也不愛惜任何樂器,甚至連自己都不曾愛惜過吧。您什麼時候才能成為我們的神呢,我一直很期待看見那一天。”
我側過頭去,窗外春日光明刺目,想要抬手擋下這光芒地時候,我才赫然發覺自己肩頭的髮絲上乾涸的暗紅。因為長時間聞見自己血液的香氣,反而忽略了這血跡的存在,我就這樣毫不知情地回到了樂館,如今被姥提醒,那蓮花一般的味道才突兀地闖入我的意識中。“昨夜的事情,今天晚些時候再說吧。我要去葬了鳴鳳。”已經走出門外的姥緩步前行,像是自言自語的念著什麼告解的話,我知道她是在對鳴鳳說話,而不是我……。
捧著已經冷透的茶盞又坐了很久,直到陽光初上,將修竹的斜影印上了窗欞我才起身,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自己的院子。一路上,沁透了竹與蓮花香氣的風擦著我的肌膚掠過,在我身後留下沙沙作響的葉濤之聲,就像是有人趿著腳步,亦步亦趨的輕輕跟在我幾步遠的地方。
依舊因為憎惡而無法離開這裡嗎?
芝萱。
除了夜羽,這世上不會有第二種樂器能迎合我,只為我一人唱頌出旖旎的音色,也正因為如此,在我的眼中它們都是如同木石枯草的死物,即使是價值連城或者自古傳承,也只是為了能使用便利而保養而已,它們損壞的時候,我不會有絲毫體恤的心情,可是在樂師眼中,樂器卻是多年的好友或是家人。
我已經明白了,姥的情緒不是怒意,而是悲痛。芝萱,原來你在決意赴死之前是殺了自己最重要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