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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一走到街上,摩就衝向阿吉的汽車,拽住堵著車窗破洞的毛巾,用牛一般的蠻勁拉下了五寸。

“你聽到了嗎,先生?我們的經營範圍裡沒有自殺這項。這裡是清真肉店,按教規供應肉食,懂嗎?如果你要死在這裡,我的朋友,你得先全身放光了血才行。”

阿吉從方向盤上抬起頭來。就在他凝視著這個汗淋淋的褐色大塊頭、意識到自己還活著的當兒,他感到一種靈光閃現。他覺得,有生以來,生活第一次對阿吉·瓊斯表示了首肯。不僅僅是“好”,或者“既然已經開始了,那就繼續下去吧”,而是響亮的首肯。生活需要阿吉。她懷著妒意,把他從死亡的虎口裡搶了出來,重新拉回到自己的懷抱。雖然阿吉不是她最好的物種,但她還是留下了他,而阿吉呢,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也要活下去。

阿吉·瓊斯的奇特再婚(3)

他拼命搖下兩邊的車窗,深深地大口吸著氧氣,喘息著對摩千恩萬謝,眼淚沿著雙頰汩汩而下,雙手緊抓著摩的圍裙。

“行了,行了,”肉店老闆邊說邊扳開阿吉的手指,把自己擦乾淨,“現在開走吧。我的肉要來了。我是做放血生意的,不做心理諮詢。你應該去偏僻大道,這裡是克里口伍德鬧市區。”

阿吉仍哽咽著不住道謝,慢慢調了頭,從路邊開出來,向右轉去。

阿吉·瓊斯自殺是因為老婆奧菲莉婭最近跟他離婚了。奧菲莉婭是義大利人,有一雙紫羅蘭色的眼睛,嘴唇上有一圈淡淡的絨毛。但在新年第一天清晨,他用吸塵器管子吸毒氣倒不是因為愛她,而是因為跟她生活了那麼久卻 沒有愛過她。阿吉覺得婚姻就像買鞋,把鞋帶回家,卻發現不合腳;看在鞋的式樣分上,他將就著穿了。過了三十年,一天,鞋子忽然自己爬起來,走出了屋子。她走了。三十年。

在他的記憶中,兩人最初的相遇同別人一樣美好。一九四六年早春,他跌跌撞撞地走出黑暗的戰爭,邁進佛羅倫薩的咖啡屋,在那裡,招待他的是一位燦若朝陽的姑娘——奧菲莉婭·戴吉羅。一身黃衣的她,遞給他一杯滿是奶泡的卡布奇諾咖啡,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溫暖和性感。他們像戴著眼罩的馬一樣走進了婚姻殿堂。奧菲莉婭不知道,在阿吉的生活中,女人從來就不是白晝——他在內心深處不喜歡也不信任女人,只有女人籠罩在光環裡的時候,他才能愛她們;同時也沒人告訴阿吉,戴吉羅家族中,奧菲莉婭有兩個患癔病的姑媽、一個同茄子說話的伯伯和一個衣服前後倒穿的表兄。他們結婚了,一起到了英國。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很快把她逼瘋了,光環被打發到閣樓裡積接灰塵,跟一堆小擺設和破爛廚具為伍,這些東西都是阿吉打算有朝一日要修理的。在那堆小東西里,就有一隻胡佛吸塵器。

節禮日①早晨,在阿吉把車停在摩的清真肉店外面六天前,他回到亨頓街的半獨立式房子找那隻胡佛吸塵器。這是他在這麼多天裡第四次上閣樓,為的是把一次婚姻中的零碎物品運到新公寓去,胡佛是他要求取走的最後一件東西——一件最破爛、最難看的東西,就因為失去了房子才想要回來的東西。這就是離婚:向你不再愛的人要回用不著的東西。

“你又來了,”西班牙女傭站在門口說,她叫桑塔-瑪麗亞或者瑪麗亞-桑塔或者別的什麼,“瓊斯先生,這回來拿什麼?洗碗槽,嗯?”

“胡佛,”阿吉冷冷地說,“吸塵器。”

她朝他看了一眼,對著門墊吐了口痰,差點吐到他的鞋子上,“ 歡迎,先生。”

這地方已經成了他仇人的庇護所。除了女傭,和他作對的還有奧菲莉婭的義大利大家庭、精神治療護士、調解會派來的女人,當然還有奧菲莉婭本人——這個精神病院的中心,她這會兒正蜷縮在沙發上,胎兒似的縮成一團,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