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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然後帶著兩人爬了上去,是車站的貨倉。車站接應的貨倉管理員在門口放哨,回頭見他們已經來了,偏頭看一眼鍾,這傅同志真是永遠準時。

三人站在貨物倉庫隱蔽角落,傅儀恆拿出車票給他們,又從貨箱的暗格裡拿出藏好的衣服給他們。三下五除二一打理,這二人再不像逃難的了,反而是正經一副長袍馬褂的商人模樣。傅儀恆悄聲說,“二等車。永茂源甘草公司周保寧。”兩人點點頭。本來這已經是該說了所有話了,應該抓緊時間讓他們趕緊進站去,傅儀恆偏又私心大起說到:“希望你們能到東北。”兩人一愣,“缺人手。需要把幾個重要的同志救出來。。。總之祝你們一路平安。”

不等火車汽笛響,傅儀恆匆匆走回玉佛寺。方丈還站在那裡,見她平安出來,方才點頭離去。為了保證絕對保密,傅儀恆自己騎單車回去。夜色沉澱的北平城,從城西到城東,直到回到德國飯店。前臺做夜審的白俄本來困的沒法,見她回來了,又操著一口怪腔怪調的法語對她喊,“Président; votre lettre!”傅儀恆一愣,走過去接過好幾封信。別的都沒什麼了不起的,有她在上海的幾個名媛朋友閒的無聊寫來問候她的,只是還有王嬋月的,嬋月的信,她的字,還有若隱若現這個人的光芒,總是來得更矚目些。

但她心煩。回到房間也無心看信,放了一浴缸熱水,躺在裡面放鬆身體,再點燃一根菸。

短短不過幾天,26號顧順章叛變,29號惲代英{46}就被殺,本來即將要成功營救,轉眼就人頭點地。似乎回到國內之後,一切的速度都被加快,一切都是暴風驟雨一般。只要一個不慎,就是鮮血淋漓付出代價,全然不像原先他們在巴黎時,在美國時,所擔心的不過是要躲著一些警察罷了,即便抓進去,沒有什麼實際罪名也就平安無事—好像沒有敵人一樣安全。那個時候她開始明白為什麼孫文要跑到檀香山去,現在更加明白了。但是他們不是孫文,不是宋教仁,他們有鋼鐵一般的意志。

即便這鋼鐵一般的意志讓她感到疲憊。

原先在巴黎時,眾人聚在一起討論什麼主義什麼路線,她總有一種不求甚解的傾向,為此甚至招來過說她太過軟弱的批評。她自己不是硬著上的人才,她不激昂她不狂熱,她不是搖旗吶喊的臺柱,她只能走相對軟性的路線,在背後為臺柱保駕護航,發展臺下的觀眾。花神咖啡館對於她來說,的確不是聖殿,也不是據點。她也沒有選擇去蘇聯,她沒有那顆朝聖的心。

終於因為她的性格和手腕乃至於身份,她成為這方面的人。多年後在昆明,嬋月問她,你厭倦殺人嗎?那個時候她依然回答,不厭倦,也從來沒有喜歡過。她沒有直接參與過紅隊執行任務,她是後面那個牽線搭橋的人,是那個參與指揮的人。她甚至不時在想,假如有一天和侄女婿姜希澤交手,是自己會贏,還是他會贏?她不怕殺人,就像曾經幹過也毫無畏懼一樣,但也從無狂熱,絲毫沒有戰場上非你即我的兇殘—說到底,她是個時而會懷疑進對了教堂沒有的信徒。

“浪跡江湖憶舊遊,故人生死各千秋。已擯憂患尋常事,留得豪情作楚囚。”南京監獄裡傳出來這麼一首詩,是惲代英留下的。也許這些摒棄尋常事的人才能夠豪作楚囚,不見對泣,只有相和之歌。只是故人生死,死者長已矣,存者偷生於流年變換中,千言萬語卻不能說出一個字。不論她在上海還是北平,從不見一封信由武漢來。對方不可能無處探尋自己的下落,只能是,她分明不想知道自己的下落。

自己的一切理想可能在她看來不名一文。看了看手指間夾著卻沒抽一口的煙,是長長的即將掉下的菸灰。

連想似乎也想不起來什麼了,一切的盡頭就在這裡。回憶寫在紙上,此刻已經投進了無名的爐火之中,燒成灰燼。僅有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