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微微一笑,那笑容亦淡得像針腳一般細密,道:“也就如此吧,好與不好都是命。”她把衣裳首飾理一理,道:“方才李長府裡的總管說要娘子盛裝,送這些東西來也是這個意思。”
我微微頷首,望向窗外的三春盛景,花開如醉,漫天盈地,我的心底卻哀涼如斯。“李長的意思我曉得,他是希望我盛裝一舉贏得皇帝的心。”嘴角漫起一縷連自己也不能察覺的冷笑,“只是未免落了刻意了。”
槿汐默默良久,春光如雲霞,枝頭的桃花紛亂似錦,映得我與她的面容皆是蒼白。
槿汐指間拈了一朵桃花,淡淡道:“那日聽李長說起皇上對娘子的心意,真是聞者亦要落淚的。”
“當真情深一片麼?”我漠然微笑,“這樣總把別人當作影子的情深,傷了自己又傷了別人,有什麼可要落淚的。”指甲劃過掌心有稀薄的痛楚,“我是純元皇后的影子,那麼傅婕妤是純元皇后的影子還是我的影子?她更可憐,可憐到做了一個人的影子還不夠,死了連一句惋惜都沒有。皇上既然寵她,又這樣待她涼薄,涼薄之人施捨的所謂真情,槿汐你會感動麼?”
槿汐溫和的目光鎖在我身上,輕聲道:“可是李長說的一剎那,娘子眉心微動,難道真的什麼念頭都沒轉麼?”
我仔細體味自己的心思,輕聲道:“當時確是動容,然而轉過念頭,也只覺得不過爾爾。”我斂容,淡然道:“先把你傷得體無完膚,再施一點無濟於事的藥物,有什麼意思。”
槿汐凝神片刻,“無論有沒有意思,只消皇上有這個心,咱們就能事半功倍。”
我冷冷一笑,仰起頭,任由庭前落花,一一拂落。
這日起的早,不過淡淡鬆散了頭髮隨意披著,早起用前兩日就預備好的玫瑰水梳理了頭髮,青絲間不經意就染了隱約的玫瑰花氣味。
浣碧認真幫我梳理著頭髮,一下又一下。我閉著眼睛,感覺梳齒劃過頭皮時輕微的酥慄。忽然,浣碧手一停,低身伏到我膝上,聲音微微發顫,“小姐,我害怕。”
我的手拂過她鬆鬆挽起的髮髻,輕聲道:“怕什麼?”
浣碧的髮絲柔軟如絲緞,叫人心生憐意,“我怕小姐今朝不能成功,但要是成功了,以後的路只怕更險更難走。我前思後想,總是害怕。”
浣碧的手涔涔發涼,冒著一點冷汗。我沉住自己的心神,反手握住浣碧的手,定定道:“除了這條路,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所以,我只會讓自己一直走下去。”
害怕麼?我未嘗不害怕。只是如果害怕有用的話,天下的事只消都把自己捂在被子裡昏睡逃避就能解決。人生若能這樣簡單,也就不是人生了。
我穿上平素穿的銀灰色佛衣,只選了紗質的料子,微微有些透明,有幾乎看不出顏色的銀線繡了疏疏的蓮花,只為在陽光下時反射一點輕靈的光澤。裡頭穿一件雪白的繭綢中衣,亦裁製的貼身飄逸。
浣碧擔心,“會不會太素了些?小姐既下了心思,總要細心打扮些才是。”
我微笑,“皇上在宮裡頭濃豔素雅都看得多了,有什麼稀奇。我便是要這樣簡淨到底。”而且,也唯有這樣的顏色,才能顯出我的支離之態。
槿汐扶正鏡子,道:“娘子出居修行,若是雅或豔,在這山中都顯得太突兀了。”
我不語,只揀了一串楠木佛珠,點了一枝檀香,安靜跪在佛龕前。觀音慈悲,慈眉善目,高立雲端看盡人間悲喜離合,卻不能普度眾生。
外頭已經隱隱聞得禮樂之聲,不用去想也知道定是玄凌上甘露寺的儀仗了。浣碧在旁冷然道:“小這樣遠遠望下去金銀煥彩,珠寶爭輝,咱們的皇上可真是顯赫得不得了!”
心下幾乎要沁出血來。
清,你走了。我所有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