諷刺,“可是結交了貴人朋友,心下實在歡喜得很?”
我大著舌頭,“什麼貴人朋友?才不要與他們一起玩耍!”用手捧住景弘的臉,硬是湊過去,鼻尖對著鼻尖,再噴他一臉酒氣。
我笑著說:“你我一番相遇,不如義結金蘭……”
語未盡,直接暈倒在他懷裡。
景弘咬牙抱我回屋內,忙著換衣袍,又餵我喝清水,環著我的肩膀小心搖晃,那髮絲涼涼軟軟落在頰上,或許月色宜人,或許眼波深黝。我只徑自夢周公去,夢裡花落花開幾經春秋,待到天明,又是另一番人世風景。
徐小郡主向來都有女諸生之威名。
在這位年輕主母當家之下,燕王府安靜了不少日子,朱棣也無暇再走街串市,每日老老實實操練兵馬。景弘過得年來,略略長高,人卻更顯清瘦了。成天跟著朱棣與親兵侍衛們混在一起,越發沉默寡語。我則常陪在郡主身側,幫她料理府中賬簿。與景弘碰面的時間,日益減少。
這兩年大了,又成了燕王面前的紅人,住宿條件也與日俱增,兩個人都有了自己的房子,以前賴著習慣還是睡在一處,最近時間碰巧,他忙著與燕王研究火器,我忙著與郡主整理生意,反而看來疏遠了。
這天風輕月涼,我坐在花木扶疏的庭院內,倚著石桌正在研墨。景弘披件袍子從外面低頭進來,我一抬頭,二人打了個照面,彼此竟不知說些什麼。
“你那……”
“你那……”
訥訥一同開了口,又摸著鼻子相互低頭,終於我看見他那月色下凌亂的眉毛,找到了話題,皺眉道:“你那眉毛雜亂得礙眼心煩。過來這裡坐。”拍拍身畔紋理分明的石凳,從懷裡掏出鑷子,“我幫你修理修理。”
“又不是女人,修什麼眉?”他羞赧起來,嘴上反駁,卻一點點靠近坐了下來。雙手撐在腿上,面向我坐,卻把眉眼低垂轉向另一側低矮花木的陰影內。
“你頭也不抬,要我怎麼修?”我打趣道。
他囁嚅著動動嘴皮,終於乖乖扳正了腦袋,閉上眼睛抬起臉來。
景弘的睫毛頗長,在月下濃淡不勻地落下暗影,映著高挺的鼻骨,修長的眼型越發漂亮。我小心地替他把眉毛旁邊多餘的雜毛拔除,試圖修出劍眉的形狀。但穿越時空之後,這手藝久未練習不免有點生疏,拔得前濃後淡,修成了微蹙的愁眉樣。
有點失神地瞧著景弘的臉,他聽話地閉著嘴,被揪疼也只微微皺眉,見我半天沒有動靜又不言語,才猛地掀開了眼睛。
一徑深黑的色澤中宛如倒映滿天星斗。
景弘的眼,明耀如有星嵌。
這樣四目交替,怔怔對視,嗅得到彼此的衣香,感覺得到噴在臉上的熱氣。我有些彆扭,握緊了鑷子別過了頭,不願被那樣一雙眼怔怔地瞧。
那還是少年的殘留著稚氣面影的臉孔,不知有些什麼令我心驚的東西,像隱隱跳動的小小火苗。
我說:“你一向容易發燒,最近又黑又瘦,要當心身體。你我是病死無人疼的命,更需懂得照顧自己。”景弘無聲而笑,他說:“反正你若病了,定有我照顧著。”
我的手一沉,鑷子落了青石板地。
景弘彎腰輕手輕腳拾了起來,沒有放在石桌上,卻塞回到我手裡。
我握著鑷子,忽然無法抬眼,景弘也沒有更多語言。月夜灑下清輝一片,二人相坐竟默默無言。
有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令我如此尷尬。好似一齣戲劇,若誰也不提先行離場,就只能這樣坐到明月升起坐到楓子落下。
好在朱棣忽自月洞門那邊走了過來,搓著雙手口中只管笑罵:“你倆不怕凍死的,坐在這裡吹風!肅兒送來一車煙花!快與我拿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