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我,“你從小就習慣滿口胡說。”自己拿起茶杯抿了口,又想到什麼一般,徑自微笑。
我冷汗環顧,發覺丞相與侍郎都在瞪我。媽的,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皇上,莫信妖人練方之說!”
“自古延命煉丹皆被證明純屬無稽之談!”
別說,這個丞相大人他還挺唯物的,可是幹嗎一邊說這些一邊非得瞪我?朱棣添油加火,笑問:“那蓬萊仙山一說,想必也不是真的了?”
這人從小隻怕鬼不信神,現在說這個,純屬逗弄他這幫臣子。
可惜丞相和侍郎的眼光已經化為冰箭,一邊寒冷地看著我,一邊冷冷言“或許有吧。但一國之君應把眼光放於國家民生……”諸如此類之談。
我同朱棣一併索然無味地聽著,之後朱棣對我說這幫人不懂什麼叫做玩笑,他們生怕我派你出海是為了尋找蓬萊仙山呢。
我哼哼笑想,是呀,不敢罵皇上勞民傷財,就只能對聽令行事的我施予寒冷光波了。不過算了,就好比在一個單位,只要我討領導喜歡,誰管同事們看我是何種眼色。
我說:“雪水烹茶之說古來自有,不如鄭和再去掃它幾壇,封層地下,開春拿來釀酒煮湯都不錯。”
朱棣笑了,順口便說:“五弟一直都喜歡你做的那個冰鎮桂花……”說著,陡然想起五皇子早就不在了……於是默然噤聲,失去了笑容。
我也不敢說笑,只能立在一旁。
“朕身邊的人……好像都消失了一樣啊。”朱棣望著遠方,喃喃自語。
我一時不忍,多餘說道:“鄭和還在……”
“啊、對。”朱棣恍惚轉頭,“鄭和還在,景弘還在。”
我柔和更正道:“是一直都在。”
“……以後也在?”
“也後也在。”
朱棣穿著明黃色的衣袍,滾邊處細細鑲繡著騰龍的圖案。因為瘦削而變得深陷的眼眶,看起來有幾分憔悴。這是我朝九五之尊永樂大帝,但此刻風捲殘梗只覺他寂寞不堪。
我總是這樣,輕易就忘記與人相處的分寸,輕易就忘記自己是誰。然後許下不能實現的諾言,給人不應給予的期待。
“……奴才該告退了。”
雙袖互掃,行一個大禮,我容顏端肅,也希望他能收斂心神。
調轉過頭,遠望山林如墨。城池泛起淡淡青灰。宮人正坐小船拍木槳,將御花園湖內初凍的冰茬擊碎。
王禎問我為什麼最近不常搭理梅先生。
我淡淡看他,我說:“你義父近來很忙,無暇訪客交友。”
王禎瞪大純潔的雙眼說:“義父很忙,與你有何相干?”
我氣結:“那我是誰?”
“你是三保啊。”他回答得大大方方。
“來來來。”我一臉慈愛地向他招手。他全無防備地純蠢走過,被我一把扭住耳朵,“平常沒有調教好你的禮儀是我的錯。”我瞪眼教訓說,“再怎樣我也是你的長輩。”
王禎委屈,強辯道:“一直都是這麼叫的。”
“嗯。以前我年少無知,現在你年少無知。彼此年少無知時的事就不必提了。但從今天開始,你不能滿口三保三保地叫我。”
王禎彆扭,說:“義父也這麼說,但我改不過口。”
我假裝聽不見,心裡卻小有感動。原來景弘還是知道維護我的臉面的。
“他說我和他叫得一樣,無形中讓他矮了一輩。所以讓我管你叫鄭和。”
“……”收回前言!我轉身疾走,王氏父子一般無肺無心,真真討厭。
王禎在後面追過來,“等一下啦,三保,三保!你要是不想理梅先生,就和我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