搔了搔白髮,想了半天,才又接著道:“駱夫人美是美,卻總是冷冰冰的,躲在房裡不見人。那位凌大小姐,凡是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喜歡那位駱大俠,只不過駱大俠總是躲著她——這幾人雖然怪怪的,出手卻都很是闊綽,我便巴不得他們能多住些日子。
“這一日黃昏,駱大俠和凌大小姐一起出了門。駱夫人就叫人給她備水洗澡……”
趙老實說到這裡,便停住了,好半天,都不再往下說。
蘇妄言正要開口催促,滕六郎已道:“後來呢?”
趙老實眼珠亂轉,神情古怪,張著嘴卻不說話。好一會吞了口唾沫,一開口,卻道:“那位駱夫人,真是漂亮!真是漂亮!所以他們夫婦說要住店的時候,我就把他們帶去了樓上的寅字號房。”
他搔了搔白髮,像是又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深吸了口氣,解釋道:“寅字號房,是樓上左邊第三間,在醜字號房的隔壁。
他突然說出這句話,幾人都是不解,卻也只好耐著性子等他說下去。
趙老實道:“醜字號房的牆壁上,有一個小洞——”
蘇妄言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這才知道他為什麼支支吾吾不肯說下去,不由轉過頭,和韋長歌相視一笑。
醜字號房的牆上有一個小洞,正好可以看到隔壁的寅字號房。
趙老實這人其實並不老實。
每次有年輕漂亮的女客在來歸客棧住店,他總是讓她們住在這間寅字號房裡。這一次也是一樣,他乍一見到花弄影,就已是神魂顛倒,所以駱西城夫婦說要住店的時候,趙老實立刻親自把他們帶去了這間寅字號房。
頭一個晚上,他也像平時一樣,躲在醜字號房偷窺。但那天夜裡,花弄影卻是和衣而睡,趙老實什麼也有沒看到,但他心裡卻越是癢癢了起來。所以這天黃昏,駱夫人讓夥計給送水的時候,趙老實就知道,自己遇上了難得的好機會。
他一邊忙不迭吩咐夥計送水上樓,一邊悄悄溜進了醜字號房。
當趙老實往寅字號房看去的時候,屋子裡都是水氣,衣服什麼的,都扔在一邊,花弄影就在浴桶裡洗澡,正好背對著那小洞,赤條條地坐在桶裡。看到她雪砌也似玲瓏的身子,趙老實幾乎連魂都要飛了,他一勁兒趴在那小洞上,怎麼也看不夠。
就在這時候,他發現,女人雪白修長的脖子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
那東西看起來像是一根極細的線,顏色血紅,緊緊貼在女人的脖子上。
趙老實忍不住又湊近了些。
就在這當口,花弄影輕輕地轉過了身子。只見那條紅線從她背面脖子上,一直延伸到正面,不多不少,剛好整整一圈!
剎時間,趙老實只覺腦子裡轟地一聲響,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終於明白那根紅線是什麼東西!
那其實根本不是什麼紅線!任何人一看到這東西,就會立刻明白那是什麼——那是一道傷口,只有砍了頭的人脖子上才會留下的傷口!趙老實曾在洛陽城裡看過幾次斬刑,就更是對這種傷口印象深刻!
可既然頭被砍了下來,又怎麼還能穩穩當當的連在脖子上?砍了頭,人自然就死了,但這個美麗的女人卻分明還是活生生的,能走,能動,要吃飯,也會說話……
一時間,他腦子裡亂紛紛的,就只看駱夫人從浴桶裡站起來,嘆了口氣,舉起右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頸上的傷口——
趙老實說到這裡,也就學著二十年前那位駱夫人的動作,用右手輕輕地劃過自己的頸項。他學得極是傳神,眾人不由都感到脖子上一陣涼涼的,彷彿被那女人的手撫摸著的,是自己的頸項……
駱夫人站在浴桶裡,玉雕也似的手指,輕輕搭在那條紅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