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杭州入冬的第一場雪。
有胡琴聲!
真是久違了!
桑瑪又驚又喜地拎起家當往琴聲傳來的地方走去。
雪漸漸變成了鵝毛大雪,可雪花中徑自拉著胡琴的老頭還是尤自不為所動地坐在大石塊上。
似乎自認為有點學問和地位的人都不肯穿短衫,即使那件長袍髒舊得看不出原色和原樣來,他仍然固執地維護著僅有的自尊心,不說好聽、也不搞什麼噱頭,冷冷淡淡地拉著一首又一首的曲子——而且很不好聽。
桑瑪對音樂不是特別有天分,事實上她必須一遍又一遍地聽、練,才能勉強不會走調。不過胡琴卻是她唯一拿手的的樂器,且可以將其他的樂器上演奏的都拿到琴弓弦上來。
這老頭拉的曲子,原譜應該是古琴曲,而且是屬於那種陽春白雪類的琴曲,難怪他面前的破碗裡只三枚小錢,還得走到離西湖比較遠、價錢比較便宜的地方才能買到一個能填肚子的大餅。
這有名的地方,東西越是貴得沒道理。
她也坐下,順手就操過老頭手裡的琴,惹來他的驚愕瞪視。
記憶中的那首熟爛於胸的“隨心曲”就這樣流淌在雪花飄飛的西湖邊上。
賣藝的盲眼老頭在年關前的大雪夜裡悽悽然地拉著舊二胡,他破衣爛衫的妻子則拿著他的柺杖,跟著……
身邊隱約傳來輕微的哽咽聲,視而不見。
還有就是藝者病中望著月夜,心中無限悲涼時所作的“月夜”。不久這月就要升起,而幾個時辰之後又會東沉,所有的人間喜怒哀樂又重新攤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碗裡不停地有金屬落擲之聲,充耳不聞。
……
她知道,自己是用了感情進去,才能去感動旁的聽客。不過現在這時分,她不想去注意其他人的感覺,只一徑地沉浸於樂曲中,將腦海裡所有感動人的曲子都挖出來。
天色暗得很早。
“兄弟,去喝杯老酒、暖暖身子吧?”
灰山羊鬍的老頭幫她拍去肩上、包頭巾上的積雪。
艱難地站起,原來她的腿腳都已凍得僵硬不堪。江南的冬天果然難熬啊!看一眼破碗裡頭和邊上的大把制錢,她笑出來。
“老先生,曲子是我拉的,可這琴是你的,咱們一人一半如何?”
老頭有些遲疑。他看得出對方還不至於落魄到賣藝乞討的地步,這是憐憫呢,還是樂者喜歡賣弄的天性呢?
“走吧!這天下雪的時候還好,明天融雪的時候可冷得夠結棍'厲害'!”桑瑪到了南方,自然而然地將京師口音慢慢加以改變,居然能讓人一時間猜不出她的來處。“呵呵……我提議哪,來個三兩白酒、兩碗陽春麵、四個白麵饅頭,來個杭州‘三白’,如何?”
“噗——哈哈……好!好雅興!”
老頭有住處,是在滿覺攏附近的小山坳裡的草棚裡。從西湖走過去可不近,因此兩人走到地方的時候,天已經黑透。
“你來得不是時候,要是八九月份,這裡都是桂花樹,這人走著路、也好象帶著股香味道。呵呵,人家是採菊東籬下,我呢,是賞桂西旁邊!哈哈!”
棚子裡滿是黴變腐朽的氣息,連同不會清潔整理的老頭身上散發的味道,讓桑瑪有些坐不住。
“老先生,你是念了不少書的,為何不去考科舉?”聽他彈的琴就知道。
“哼!我家先祖,曾經中過大明朝的狀元!所以從我祖父那一輩起,就不食滿人的俸米!”
“寧願捱餓?”
“哈哈哈,我有幾位叔祖都死在揚州、嘉定,你說,我這個晚生小輩,還有臉去侍奉那什麼滿人主子嘛!”
桑瑪輕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