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流離,不是睡大橋下面,就是和民工擠通鋪。因而他央告白芷,能否把廚房隔壁那間閒置的雜物間收拾出來,給甘凌雲一個棲身之地。
僱主們都不情願收留一個有案底的人,此乃人之常情,可白芷卻答應地爽快,金師傅只感嘆說:「好孩子,通情達理的好孩子。」
金師傅之所以敢做這個擔保,也是經過了周密考慮的,他知道甘凌雲其實是個仗義之人,只是那年意氣用事,以為自己在行俠,結果卻葬送了小半輩子生命。要不是當年他想方設法地找到目擊者,證明了甘凌雲的防衛成分,這廝也不會有得見天日的時候了。
幾人把雜物間騰空,金師傅又遣袁隨上街對面的軍旅用品店,置辦些行軍床、睡袋之類的物什。
袁隨前腳剛出門,甘凌雲後腳就撲通一聲跪下了。
「謝謝金大哥!謝謝白老闆!以後粗活累活我都搶著幹,報答你們一輩子!」
金師傅和白芷慌忙一左一右將他拉起,甘凌雲拿袖子在臉上抹了個遍,狼狽地說:
「我現在這幅樣子,女兒不認我,也是我該背時。」
白芷不加思索地搶道:
「甘藍是個最善良的孩子,給她些時間吧。」
白芷離開後,甘藍才又開始思考甘凌雲的事。
父親這個定義,對她而言熟悉又陌生。從小就在沒有生父的環境中長大,繼而失去生母,好在有金師傅填補了父親的空白。而甘藍也早已接受老天對自己的安排,她的認知鑲嵌在這樣的模子裡二十五年,任何要打翻這種系統的事件,於她而言都是可笑的。
媽媽是不可能騙她的,媽媽曾告訴她:她的父親是個書不離手的斯文人,他頭腦靈敏,他待人溫和,他之所以出車禍,是因為急著買魚回來燉給媽媽吃……
如果說剛剛吻了白芷像場夢,那麼早上那個男人的出現便是魘了。
「沒有這種事情」、「冒牌貨」……這樣的字句不停擁堵在甘藍的腦海中,看見金師傅不斷打來的電話,她怕得不敢接。恍惚中記得白芷說她還會來,就一直坐在玄關地上等著。
安頓好甘凌雲,又處理了店裡一干事務後,已經是下午五點。冬日天黑得早,此刻是老人口中所說「雞矇眼」的天色,馬路上的車輛都打著燈,不想在事故多發時段掉以輕心。
白芷料定甘藍沒吃什麼東西,可自己沒什麼廚藝,更不想班門弄斧,於是乾脆讓「燒白」用保溫桶給她裝了些雞汁抄手,再往甘藍家走去。
敲門前頓了頓,可門卻從裡面開啟了。
「你個傻孩子,就一直坐在這兒?!」
趕緊閉了門,摸摸甘藍僵冷蒼白的臉,白芷撂下保溫桶,去扶地上的甘藍。
坐了這麼許久,腿都麻木到快沒知覺了,白芷身上的熱度一傳來,第一個被激發的仍舊是淚腺的開關。
她高出白芷一些,白芷拉下她的頭抱著,在耳邊憐惜地問:
「傻孩子,你一個人都想了些什麼?」
「想媽媽,有好多話想問她……也想……你。」
白芷無法識別這種體會,是酸澀、是感到、是關切、是擔憂,甘藍總能給她這樣斑駁的感受。這種無私地、想要表達關懷的慾望,是她前所未有過的。
「我就在這裡,你媽媽那兒,我也陪你去。」
照顧甘藍吃過東西後,她又反過來要送白芷回家。白芷拗不過她,知道她終究是個彆扭的性子,覺得自己給人添了麻煩,要做些什麼還情。
不知道最近是哪個神仙過生日,青城山周圍的賓館齊刷刷地訂不到房間。甘藍無奈地告訴白芷,可白芷卻說無妨,實在不行可以住農家樂,再不濟也可以當天打來回。
出成都之後,一路上纖塵喧囂就逐漸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