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蒼蒼,其正色耶?
何競我仰起頭來,望著窗外灰溟溟的暮色雲天,忽然覺得一陣空虛。“師尊,”大弟子袁青山眼見師尊煩惱,忙低喚一聲,“這一日一夜以來,您目不交睫,一直在追索兇犯,片刻不得歇息。明晚就是雙龍口之會了,大戰在即,師尊還是歇息一下!”
青牛山大頭領奚長峰眼見二弟慘死,又悲又怒,饒是他是個悶罐葫蘆的脾氣也不禁暴跳如雷。陳莽蕩與何競我暗中一商議,都覺鳴鳳山上確是混入了奸細,但大戰在即,不便明目張膽地查捕兇手,只得對眾人說青蚨幫已經派了細作混入山寨,刺死葉寨主之後逃逸。那幾個山寨頭領也覺此事蹊蹺古怪,但當此時節誰也不便多言,都道這筆血帳自是要等到雙龍口之會上與鄭凌風算個清楚。
但這一天多來,何競我一直在暗地裡查驗真兇。他望著雙目泛紅的袁青山,喃喃道:“從發現葉孤煙之死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卻還是毫無頭緒。”袁青山搓了搓手,卻想不起說些什麼。何競我又問:“你二弟和盈秀有訊息傳來麼?”袁青山仍是搖頭:“這二人也是至今未回,二弟的脾氣好鑽牛犄角,我怕他到了雙龍口,脾氣上來,定要揣摩得透才肯罷休!好在還有小姐在,盼能提醒一二。”何競我點了點頭,心中暗道:“靈山與盈秀都是聰明人,若是在此,倒可幫著參詳一二。”
屋門便在這時開啟,走進來的卻是曾淳。“何堂主,”曾淳輕聲道,“聞得堂主近日為追兇一事煩惱,特來與堂主手談一局,只盼能給堂主解解悶。”何競我雙目倒是一亮,淡然道:“公子棋藝得大帥真傳,將門虎子,必有高招,倒要領教!”當下便命袁青山取出棋具,擺佈桌案,更焚起一爐好香。輕煙燃起,登時使人有俗慮頓消之意。袁青山眼見師父拈子佈局,似是暫時忘卻了那擒兇追奸的煩事,心中大喜,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晚輩幼時頗嗜此道,”曾淳的棋風一如其為人一樣難掩鋒芒,落子之時,清脆響亮,“十七歲那年手不釋卷,將六卷《玄玄棋經》翻得破了,自覺棋藝大進。後來家父求得唐時的《金谷九局》給我參詳,但我拿來一瞧,便覺不過如此。”
何競我雙目微閉,行棋無聲,沉靜如水,淡淡道:“棋道如人心,世道越是往後,人心就越是機巧,棋道也隨之變得精巧詭譎。你參透了元時的《玄玄棋經》再去看唐朝的《金谷九局》,自然覺得古不如今。”曾淳笑道:“棋道如人心之說,晚輩倒是頭一次聽聞。”二人均是別有心思,都知此時不是較量棋技的時候,所以落子如飛,片刻之間已在局中落了八子。
曾淳凝視棋局,道:“唔,堂主行棋循的是古法,頭頭是道,法度嚴謹!”霍地在‘平’位二八路下了一子,笑吟吟地道:“晚輩初打棋譜之時,與人對陣,反覺束手束腳,後來便不依常理落子,常收奇效!”
這一子也是不依常理落子。何競我眼見他鋒芒畢露地挑起爭端,微微一愣,隨即笑道:“落子如用兵。當年宗澤傳授陣法於岳飛,說到好野戰,非萬全計也。嶽王爺那時雖初出江湖,卻說出了‘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樣的一句千古至理。可見棋經陣法,重在融會貫通,不亂陣腳,才不會臨戰失措。”竟不應曾淳這挑釁的一子,轉到另一角仍布他的陣勢。
“好一個‘融會貫通,不亂陣腳’,”曾淳哈哈一笑:“堂主,你不理會我這一子,陣腳不亂,這一局已勝了八成!”
何競我抬起頭來,望著曾淳別有深意的笑容,雙眉一展:“多謝公子指點!”原來他已經聽出了曾淳的話外之音。“不知公子對葉孤煙之事可有高見?”
曾淳深陷的雙目閃著光,道:“葉孤煙的屍身我細細查過了,身上並無一招致命的傷痕。但後背、後腦卻有十餘處內傷,弄得骨骼寸斷,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