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將剩下的大洋交給了寧祥,那邊廂瞭然於心的點了點頭。
這是白氏唯一的慈善事業,也不過就是置辦點油米柴鹽,讓一老一少過得下去罷了。
“走了!”終是緊蹙眉頭照了照鏡子,白九棠滿意的戴上禮帽大步行開。
那揚長而去的身影,不管多有派頭、多威風,都攜著一股漂泊無依的悽楚,和理髮的老人差不了多少,興許老來還會更糟。他自己亦是知道,所以每次來,都黯然感傷。
黃金榮在法大馬路開有一家“聚寶”茶樓,每天早晨起床之後,便要上聚寶樓吃茶。有不少知悉他生活習慣的人,會來此問候。亦有交換情報,打聽訊息之人,往來於此絡繹不絕。
白九棠下車後直上聚寶樓的二樓,開了一張桌,安置了一票手下,轉而來到臨街一面的第一個雅間門前,躊躇了一番,撩起布簾喚道:“祖爺,九棠今日約了人‘吃講茶’,先來給您問個安!”
黃金榮正拿著一個放大鏡在鑑賞手中的古董鼻菸壺,聞聲振奮,猛然抬起了眼簾:“好你個臭小子!還約了人吃茶!蘇三可還好?!”
“好。”白九棠頷首應道,為即將到來的長篇轟炸,感到大為傷神。原本只是進來打個招呼,但想也想得到,哪能來去自如。
“好?怎麼個好法?”黃金榮啪的放下了手中之物,仰視著白九棠上下打量,忽然怒喝一聲,問道:“你站著幹嘛,轉瞬便想走啊?見了我怎麼不脫帽?”
“九棠才理了發,怕嚇著您··”心知一時半會是走不掉了,白九棠一腳邁進了雅間,恭敬的站定了。
“放屁!老子又不是被嚇大的!你理個髮有何可怕!給我摘了!”黃金榮本是想讓白九棠坐下來,講述一下昨日離開後的情形,卻礙於顏面,彎三拐四進不了主題。
白九棠無奈的一頓,終是把禮帽摘了下來。但見那邊廂倒抽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問道:“你、你怎麼剃了個光頭啊?想遁入空門做和尚?”
“祖爺···這實在是一言難盡··”白九棠面帶難色,略顯焦躁,左右為難的怔了怔,耐不住出言補充道:“您放一萬個心!蘇三現在很好,能吃能睡能跑!九棠今日有要事在身,全憑祖爺一方寶地,這就不多陪了!”說罷轉身就想走。
“等等···”黃金榮臉色一鬆,繼而得意的晃了晃頭:“說到‘吃講茶’,上海灘除了聚寶樓之外,還沒有第二家茶樓敢堂而皇之的接待。你既有正事辦要辦,那就好好談去吧。談完別走,我還有事要交代。”
“是!”那邊廂點了點頭,閃身而去。
所謂“吃講茶”,是道上的一種談判方式。從十九世紀中後期流傳至今,已發展了多種模式。
其一是發生爭執的雙方,約定在某樓備下香茗,請雙方公認的大人物居中調停。
其二是不請中間人,任憑雙方一番唇槍舌劍,最後要麼達成妥協,言歸於好後,要麼大打出手,當場械鬥。
其三頗為離譜,雙方乾脆約定時間、地點、人數決一雌雄。結局當然是江湖老套: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晚清時,儘管各茶館均懸牌大書“奉憲嚴禁講茶”,但如真有流氓前來“吃講茶”,也無可奈何只能預設。
法租界管理鬆懈,令十六鋪的不少茶肆,成了約定“吃講茶”的地點。後因鬧出了幾樁命案,被當局干涉,便逐漸轉到了督察長開的聚寶樓中。
整了整禮帽步出了雅間,白九棠遠遠看見自己那桌人的旁邊,另外來了兩桌人,翹腿的翹腿,抽菸的抽菸,似乎已來了半天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快步走了過去。豈料走近一看,對方那十幾號人之中,並沒有所謂的“十一爺”,也沒有一個當家說話的人,只是來了一群烏合之眾,坐在那裡閒聊品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