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我馬上為您送來熱咖啡。」美麗的空服人員輕巧俐落的腳步聲讓人心安。
北川麗子拉起窗戶,眯著眼看著外頭的天色,雲層疊嶂,心中盈滿她的近鄉情怯。
整整十年了,從她與祖母立下誓約踏上日本的國土,這是十年來她首度返回臺灣,為的就是參加臺灣舉辦的圍棋名人賽,為的就是再看那個男人一眼。
「我就要回來了,臺灣。」她低低的說,腦海中想起一個模糊卻又清晰的身影。
張錯啊張錯!如果回憶有斷層,那必不會是落在關於你的回憶上,如果思念有轉移,那也必然不會出現在關於你的思念上。
恍神之際,她的手不自覺的撫上了臉龐,想起那些低蔑的叫喚——蠢丫頭、野麻雀、醜八怪、癩蝦蟆……過去她不敢確定,現在她敢斷言,這些稱呼將不再屬於她,誰也不能把這些稱呼冠到她身上。
從皮包裡掏出一隻小鏡子,北川麗子用一種迷離又依戀的眼睛看著鏡子裡的女人,那眉眼、那粉唇,是青春的樣貌,卻是經過一番掙扎、蛻變後才得到的完美,傷痕不再、美貌浮現,如果這是她的籌碼,她會好好善用的。
只是……
「他會認得嗎?他會知道我是誰嗎?在他眼中,我會是北川麗子,還是……」
一聲無奈的嘆息,鏡子裡的美麗容顏移了開,擰握在掌中鏡子被擱回皮包,心是澎湃的期待。
她闔上眼睛,安靜於沉緬的過往,讓思緒陷入最難忘的階段,所有的畫面都匯聚在那棟深具日本特色的「天豐棋院」。
第一章
豪門大院的高牆中,不是金碧輝煌的現代化建築,而是一棟歷史悠久的日式建築,斑駁的色澤顯露出它的久遠年代,然而門楣上的天豐棋院四個豐,則印證著它的地位斐然。
天豐棋院是臺灣碩果僅存,始終遵循日本傳統的圍棋棋院,它歷代的接班人都曾赴日深造棋藝,囊括不少勝利贏取日本圍棋界十段棋王的聲名、在圍棋界佔有一席地位的職業棋士。時至今日,棋院裡的人雖然少了,但是遵循的傳統可不曾少過。
年僅十三歲的馮拾翠趁著暑假,跟著爸爸、媽媽從美國回到臺灣探親,這是她第一次踏上臺灣的土地,來到這裡。
仰頭看著這棟古老的建築,雖不若美國家園的美麗舒適,她卻感到一股悠然的質樸,甚至於美國NASA一頭熱的火星探測計畫,都沒有這個天豐棋院來得叫她欽崇,這真是一棟有趣的老房子。
她以為這就是爸爸口中的老家,然而並不是,這是奶奶的落腳處,她工作的地方。這一次返臺,他們是特地回來遊說奶奶到美國享福的。
馮拾翠的父母都是美國NASA的傑出科學家,不但志趣相投還郎才女貌,堪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
不過,別想用優生學那一套邏輯來斷定馮拾翠的一切,因為,她是個奇葩,或者說她是突變還來得貼切些。
撇開她像芒草割過的細眯雙眼、塌塌的鼻子、還有那一臉的雀斑不說,她個子矮小,聲音粗啞得連烏鴉都比不上,外加一口東倒西歪的亂牙,幸虧有兩顆虎牙撐場面,堪稱可愛,要不,只有一種慘絕人寰的亂字可以形容。
不單如此,她左臉上的疤痕,真是讓人覺得……禍不單行的醜。
老天爺也真是折磨人,她的雙親聰穎卓越,偏偏她資質駑鈍還「姿」質平庸,橫看豎看都是家中的異類,唯獨心地善良、對人生充滿夢想,堪稱是她碩果僅存的優點。
「棋院是什麼?」馮拾翠問。
「供人學習、切磋棋藝的地方。」
「是像我們玩的西洋棋嗎?」
馮父搖搖頭,「不一樣的,這裡下的是日本十分風靡的圍棋,不是你學校玩的西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