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太少在日本見到西方人了,特別還是把屍骨埋在日本的西方人。從她身上的味道他都能聞出她至少死去了很多年,才把骨頭埋到這兒來的。
不不不不,這些都不是重點……
“你你你……怎麼還沒消失?!”他動作利索地從樹上跳下去,確定女孩身上的氣息是死魂沒錯後,一臉興奮地等著她回答。
卻只見她避開他的目光,許久才從嘴裡吐出生硬陌生的語句。
“請問這裡是哪裡?”
呆怔半天后他意識到她說的是義大利語。那麼多年在世界反覆漂泊,他早已熟知各地的語言。他看著女孩避開目光的眼,忽然有片刻的猶豫。
因為她看起來對自己的情況一無所知。
“那什麼……你好像已經死了喲……”他弱弱地用義大利語提醒她,見她茫然的神色又說,“啊哈哈沒什麼好難過的啦,你肯定到了一個比你生前要好得多的地方哈哈哈……這裡是日本,東方的島國。”
“東方。”她看起來並不是很在意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卻在聽見他最後一句話後神色微變。
“先生他……帶我過來了啊。”
“什麼?”他側著頭問,對她的話不明所以,看見她漂亮的綠色眼睛正無聲無息地落下淚來。
最終自己還是到了東方。海蓮娜都沒能到達的地方。
塞西莉亞靜靜地落著淚,面前站著不知所措的陌生少年,她從不知道自己還有那麼多眼淚可以流。
上帝並沒有唾棄她,是她自己唾棄了上帝。
阿諾德最終還是以自己的方式回答了她最後的問題。
他從未離開,只是她始終沒有明白。
森口曜在一片慌亂中安靜下來,木然地站在女孩面前聽她哭。他抬起頭,望見線條柔和的重重遠山在晨曦中呈現出潔淨的藍色,由近到遠一層層淡下去。四下是濃重的霧,猶如一段段繚繞不去的塵間往事。
他意識到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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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是什麼?”森口曜懶懶地靠在樹幹上,向下望著在草地裡打理著花草的女孩。
“忘了。”她頭也不抬,語氣淡漠。
“哦哦,那真巧,我也忘了我的名字,我們真有緣。”一連幾天的相處下來,森口曜已經習慣了女孩的冷漠。
女孩似乎也習慣了森口的說話方式,聽到他的話後依舊沉默。
“對啦那啥捏,咳咳,可不可以把你的屍骨埋在這樹下啊?”
“……”
“咳咳,你要是不願意的話,我幫你埋?”
“……”
“你應一聲嘛……不回答我就是預設啦啦啦……”森口眼巴巴地望著他,雙腿在樹幹上晃盪著,女孩依舊沒有抬頭。
“……不要。”最後她只擠出這兩個字。
“誒誒誒,好過分……那那那你可不可以不要移動你的墳?絕對不能搬家哦,就算搬家也不能搬太遠哦……”
“你聽見了沒啊……”
女孩直起身子,抬眼望向靠在樹幹上清瘦的身影,又沉默著低頭離開。
“誒誒誒,你去哪裡啊?”
女孩頭也不回地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生氣了?前面的妹子別走啊,你不能走遠的啊,誒——天黑之前不回你墳前你就會消失哦——聽見了嗎——會消失的——”
“晚上月色挺好看的……”他對著她的背影鬱悶地嘀咕著,“大不了我不煩你咯……”
最終他嘆口氣,繼續晃盪著雙腿無所事事,往女孩剛剛所停留的地方望去,看見那小塊被清理出雜草的土地上簇擁著幾朵新生的花。
他等著日落,第一次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