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變成了小金珠兒,不時閃跳著金光,茫茫的雪山空寂無聲,這時可以看得清每個人的眉眼。憶娥的臉圓圓的,放射出溫柔敦厚的光芒;夜娥眼睛又圓又亮,裡面的神態永遠是煩躁的。嬋娥一臉哭相,看不清長得到底是醜還是俊。
嶺下的泰和生絲坊冒著炊煙,四周的山路上正有一個個小黑點在悄然移動,遠遠看去,她們的影子小小的,在雪地裡麻雀一樣跳躍著。那是別個村的閨女們來上工了,她們也像靈芝和小姑們,正往泰和生絲坊走。
靈芝這才覺得渾身已經給汗水溼透了。
嬋娥又嫌身上出了汗,哭道:“身上返潮啦!難受啊!”
夜娥一路上對嬋娥已經煩透了,這時憤憤說:“叫,叫!早晚有一天叫狼吃了你!從出了家門你就哭,天天哭!哭死鬼託生的……”她突然轉臉對憶娥說:“姐,我倒要問問,咱們是不是阿瑪的親閨女?”
嬋娥頃刻收了哭相,恨恨說:“親閨女哪能這麼冷的天往嶺上趕?這個時候連狼都不出窩呢!咱們根本就不是他養下的!”
憶娥聽慣了這樣的抱怨,用一貫的語調安慰妹子們說:“快走吧,去晚了要扣工錢了。”
“發了工錢還不都是郵給了二哥!”夜娥翻著大大的白眼憤怒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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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鴨綠江》7(2)
憶娥卻愁悶地不開口,她聽說阿瑪正在給她說一門親事,要把她嫁到遙遠的搖錢樹村去,自然是為了籌措二哥的學費。聽說那戶人家有房子有地,又隱約聽說那戶人家的男人瘦得像一副擔架。
夜娥不知憶娥的心事,仍舊倔倔地說:“哼!阿瑪要賣了咱們的骨頭供二哥唸書呢!要不是供二哥,咱們掙下的錢能買一塊東洋花布,做件花小褂穿穿,也不枉託生一回人!”
靈芝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勸慰著小姑子們:“別生氣啦!等你二哥念下書來掙了錢,再給你們買洋花褂穿,還不是一樣?”
抱怨的心沉靜下來,閨女們被洋花布褂鼓舞著,不再說話,而是使足了力氣下嶺。
下嶺的道路更加難走。一簇簇的樹叢,長著荊棘,從雪裡鑽出來,剮著褲腳。羊腸小路覆滿積雪,雪路滑滑的,要緊緊抓握著樹枝一步步挪動。靈芝幫著三個小姑一步步下嶺,自己因為懷著心思,選中了一處山路,故意一腳踏空,只覺腰部被重重地硌了一下,眼前騰起一片雪粉,人就失去了把握,像夏天裡的一隻柴筐,身不由己,迅速朝山下翻滾過去。
靈芝醒過來時,已經躺在繅絲作坊的小屋裡。
冷白的陽光從小屋的視窗照射進來,可以看清屋子裡的一切。小屋裡有兩排足踏式繅絲機,地中間生著黃泥火爐,爐上放著幾隻飯盒,每臺機前有一張年輕的閨女臉。可惜這些花樣的臉因為營養不足,加之日復一日每天十幾個小時的原始勞作,個個顯得昏暗和晦澀。在小屋幽暗的光線裡,她們像一排小紙人,機械地手腳並用,忙碌不堪。稍稍分一點神,手上的絲就斷了。絲頭多了,框上的絲就要降等,因此上了機臺,誰都不敢怠慢。屋子裡只有纊絲的聲音,機臺前的每一張臉都忙得全神貫注,瞅著眼前的絲,兩眼瞪得又圓又亮。她們的手像跳舞一樣一閃一挽,透明的柞絲就在這看似舞蹈的操勞中纊到了正前方的絲框子上。上好的絲纊上去,剔除的繭衣、亂絲頭就用手挽了,掛到桌邊成了挽手。絲框子上纊滿了成品柞絲,就像纏滿了金髮,熠熠閃光,隨著絲框的轉動,柔和的光暈也在不停地變幻著光點。
憶娥、夜娥、嬋娥在最裡面的機臺。嬋娥纊絲的手腳最慢,就被指派著,每隔一會兒代姐姐們到小炕上去看看嫂子。見靈芝睜開眼,嬋娥喜悅地叫:“哎呀嫂子醒了!”連鄰村的閨女們都下了機臺圍過來,每張臉上笑意盈盈。
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