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犁開她的肉體,悄悄萌發著幼芽。開始時幼芽只有山梨大,後來就變成鵝蛋大了。變成鵝蛋大的時候,它就會轉動了,只有靈芝才聽得到鵝蛋轉動時的聲音,在她的體內,在她的血液裡,“撲通”一聲,靈芝一旦聽到這個聲音,靈魂就要嚇得從喉嚨裡蹦跳出來。黑暗中,她出神地撫摸著腹部,兩隻望著屋樑的眼睛充滿了憂慮和恐怖,這時只要趙文舉輕輕碰一碰她,靈芝就會大大地嚇上一跳,隨即,她又把希望移植到趙文舉身上,把幹活太多而變得粗糙的手放到趙文舉的襠裡,焦急地撫弄著,激發著,希望它能夠堅挺起來,那樣至少會給她腹中的孩子一個藉口,給她一張活人的臉面,可是這裡仍是一片沉寂,一片蒼茫。
她火燒火燎地跑回了鹿染撒貝,可是九住一氣之下遠走他鄉,杳無音信。天寒地凍,靈芝在岡上哭過之後打定主意:她不能留下這個孩子,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孩子從她身上拿下去,村裡女人不想養孩子時都乾重活、跳崖、臥冰,為的是把胎從身上甩掉,靈芝也想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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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鴨綠江》7(1)
清晨,星星還在岡上閃爍,趙家已經做好了早飯。靈芝幹完了活兒也跟三個小姑一樣到大方桌前坐下了,仰著蒼白的臉對趙一普說:“阿瑪,從今天起我也跟妹妹們去繅絲!”
趙一普眼睛眨了眨,說:“這冷的天……”他把兒媳婦當成家裡人,倒比對閨女更器重些。
靈芝說:“家裡有訥和玉多,我想跟著妹妹們出去掙錢。”
趙一普感動得眨著眼,撓了撓花白的頭髮,心裡說:“是我老趙家的媳婦,嘿!知道過日子!”前些天文暉又來信了,想買一些要緊的書,要家裡寄三元錢,趙一普正為這筆錢懊惱著。趙一普在腦子裡迅速划算了一下,連連點著頭對靈芝說:“好吧,去吧,家裡忙時你再回來。”玉多感激地看著靈芝,三個小姑也因為嫂子同去,高興得眼睛閃亮起來。
靈芝和小姑們一道吃完飯,帶上趙關氏給準備的飯盒就出了門。
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漫天的繁星已經凍得發白。開了門,等於把寒冷的空氣撕開了一條縫隙,寒冷一下子撲到熱乎乎的身體上,然後,更大的難受接踵而至:身上露在外面的部位彷彿要被刀子削去,臉蛋子凍木了,鼻子要凍掉了,吸進肺子裡的冷氣也扎得胸部隱隱作痛。天亮之前一切都是青色的,地上的雪也變得透青,腳踏上去,嘎吱嘎吱地叫著,使寒冷更加具體更加難受。為了防狼,憶娥、夜娥、嬋娥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根青岡柳木棍,上下嶺時往雪坡上狠狠一戳,人就站住了,然後一步步攀上嶺去。如果來了狼,青岡柳木密度大,鐵一樣堅硬,朝狼腿上一打,再兇的狼也受不住。靈芝出門時趙一普也給她削了一條青岡柳木棒。
嬋娥最愛哭,有事沒事都見得到她的眼淚。幾乎是慣例,嬋娥一出門就小聲哭叫起來:“哎呀!冷啊!”一邊哭一邊哆哆嗦嗦邁著碎步跟在憶娥、夜娥身後小跑著。寒冷的風剮肉一樣拂掃著臉頰,她們光著身子穿著家織的土絹棉襖,只要直腰說話,冷風就會從袖口、領口灌進來,只有把雙手籠在袖子裡,抱緊了身子朝前走,才會覺得暖和了一點。憶娥和夜娥都習慣了嬋娥的哭叫,不理她,只顧蹚著雪在前頭走。她們腳上的鞋都是自家做的,一邊走,鞋子裡就一邊灌進雪,雪被腳上的熱氣烘化了,鞋子就變得溼溼的,這時的雙腳就又冷又難受。嬋娥又忍不住哭了:“凍腳啊!哎凍腳啊!”一邊哭一邊爬山。皚皚的白雪上,飄落著嬋娥單調的哭聲,顯得悠長悲切。要上嶺了,憶娥才回頭低聲喝道:“別叫!小心叫狼聽著!”嬋娥閉了嘴,骨碌著恐懼的眼睛四下裡察看著,空曠的山裡連一隻飛鳥都沒有。
爬到嶺上,天亮了,太陽出來了。雪地上頓時塗了一層金光,每顆雪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