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卷著我的舌。摟在我腰間的手,瞬間燙起來。
食衣住行,生活中最困難的最磨蹭的,大概就是住這一項了。吃可以隨便就打發,衣可以隨便一件牛仔褲襯衫作數,行在大城市中地鐵巴士方便得,就是這個住——要找個遮風蔽雨的地方難度實在高。
洪堡大學附近這幢舊公寓三樓臨街的房間,我橫看豎看,都合意極了,房租也合理,水電暖氣分攤,實在可以了。
室友姓王,巧合她名叫淨,讓我想起靜子。不過她的淨是乾淨的淨;人就像她名宇,長得乾乾淨淨的。
她也說國語。我這麼說,她看著我,慢吞吞的、軟軟的語調,說:“我們叫它‘普通話’。人家這裡說的國語是德國話。”
我笑起來。王淨那軟軟的腔調煞是好聽。
她和李紅很不一樣。李紅是精鑽型;她像珍珠,光蘊內斂,不搶眼,卻夠吸引人。
我只在意一件事,就怕又不習慣。老實問了。還好,她的男朋友在法蘭克福。
“哈!”王淨倒笑了。“你在意這種事,恐怕找不到住的地方。”
我不是在意,我只是不習慣。
“有什麼不一樣?”王淨反問。
其實我不是彆扭。我不習慣的是李紅那個人。
說好週末搬家,我便走了。
這兒離大學近,離“舒馬茲楊音樂學院”倒有幾站的距離。不過無妨,一切合宜又合理。
我跟李紅提了要搬,她沒多說什麼。倒是靜子,電話中我也不好談太明白。可靜子瞭解,說搬了也好。
走到了大街,我等著紅燈。馬路對面從朋馳車中走下來的一對男女攫去了我的注意力。
他們正走向餐館,女的是隨處可見的日耳曼美女,男的我眼熟,似曾相識……啊,的確是認識的。舒馬茲楊。
柏林這麼大,怎麼會在這裡撞見!
我知道,這叫偶然。機率這回事,就是越期然就不期然。不期然,卻倒就那樣撞見了。
舒馬茲楊當然沒有看到我。攬著他的女伴走進餐館,即使他看到了我也不會怎麼樣。我不會帶著那種小說性質的陶醉,也不會胡亂幻想。
舒馬茲楊待我一點都不留情。每次每次,我都快被節拍器單調的聲音搞瘋了,可是他的藍眼珠冰冷的,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的藍眼珠像夏天的地中海,但是冬天的溫度。
我想念太平洋。想念那嵌著美麗傳說、豔亮星光的亞細亞的星空。
柏林的冬天太蕭瑟。
我呵著手,呵出一團白霧。看了舒馬茲楊和他女伴的背影一眼,不等他們的身影消失進餐館門後,就收回了目光。
綠燈亮了,旁邊穿西裝的德國男人禮貌地對我比個手勢讓行,我沒客氣,大步跨過了街口。
不爭氣地,我想起杜介廷溫暖的擁抱,想念他熾熱的體溫。
我到底是不是做了件蠢事?我應該搬進他公寓的。
現在還不遲,我馬上回頭還來得及。可是——
說杜介廷體貼?他到底也沒堅持。
就維持這樣吧。
說好是週末搬,王淨臨時通知我,她週末幫人代工,希望我趕前或壓後搬。重新敲定時間,她禮拜五中午以後在公寓等我。
天黑得快,我希望在天光隱去之前把煩人的事情解決掉,想想只有早退,折掉練習的時間。
舒馬茲楊規定我每天練琴的時間最低限度兩小時,但想要出頭,兩小時是不夠的。我自己供奉不起鋼琴,能練琴的地方只有學院裡,所以我每天都耗到很晚的時間。
這舒馬茲楊當然也知道。當然他不會感動,那只是我必須的功課而已。
在他眼中,我何止沒天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