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心保管的石碑,也失去了蹤影。”
“全完了?”
“全完啦!”
“一切一切都沒有留下來?”
江海抱住腦袋,痛苦萬分地說:“怪罪我吧,二龍,我沒有保護住她呀!……”
石湖起風了,浪濤一陣高似一陣。於而龍佇立在湖岸邊,敞開衣襟,任強勁的風吹著。此刻,他的心和石湖一樣,波浪翻滾,起伏不定,久久地不能平靜。
哦!多麼嚴峻的歲月啊!
……
第五章 (1)
風越刮越大,浪越卷越高,那條小舢板,在風浪裡,顛簸得越來越厲害。
大概人生也是如此吧?於而龍望著在浪濤裡一會兒沉沒,一會兒浮升的舢板,聯想到一生走過來的漫長道路,倒和這條在浪花飛沫間掙扎的小船,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似的,從來也不曾有過風平浪靜的日子。命運早給這一代人特意安排好了,好比一塊燒紅了的鐵塊,在砧子上只有無盡無休的錘打鍛壓,哪怕還有一點餘熱,一絲殘紅,敲擊就不會停止,除非徹底冷卻了,命運的鐵匠才肯住手。然而,也許隨著冷軋技術的發展,如今,甚至死去三十年的英烈,也被拖出來放在鐵砧子上,重新加以冶煉了。
那位抱住頭的地委書記有些失悔了:“ 也許,二龍,我不該講的。糊塗著,固然是個痛苦;明白了,那就更痛苦。”
“不,江海,我們終究是鐵,應該經得起敲打。”
他站起來,走到地委書記跟前,兩個人並肩迎著那愈來愈烈的勁風站立著。聞得出,這是順著晚潮而來的海風,有一點點腥,有一絲絲鹹,生活也是這樣,酸甜苦辣,味味俱全,甚至還包括殘酷的血風腥雨。“鐵永遠是鐵,但最可惜的,我們失去了時間!”
那條在風浪裡出沒的小舢板,已經清清楚楚地映入眼簾,他們先看到坐在船頭的老林嫂,然後,秋兒——那是奶奶惟一的期望,昨天清晨幫著於而龍釣魚的小助手在喊叫著:“ 二叔爺,二叔爺……”那模樣,那神態,多麼像小石頭,多麼像鐵生,也多麼像老林哥呀!
舢板劃攏過來,先躥上岸來的,卻是那條搖著尾巴的獵狗,汪汪地圍繞著於而龍歡躍地跳蹦,顯得極其親暱的樣子,前腿直趴在他身上,用頭頂著這位舊日的主人。因為它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獵人。會打獵的人並不急於扳槍機,而是等待、逡巡、跟蹤,耐心地潛伏在草叢裡,忍受著蚊蠓襲擾,瞄準著。這條純種的獵犬,從於而龍眼裡和習慣的動作裡,看出了這種戰鬥姿態。但是,它同這位老主人一樣,它生命中的最好年月,已經白白地虛度過去了。
老林嫂上了岸,拄著一根棍子,於而龍估計她一定會很生氣,迎上前去,等待著她瓢潑大雨式的責難。從昨天下午離開柳墩,已經整整二十四小時不照面,連去向都未曾告訴她一聲,肯定使她放心不下了。
但她笑著走了過來,本來她倒是有一肚子氣的,為尋找下落不明的於而龍,她幾乎划著舢板繞遍了石湖周圍幾個村莊。現在一看,沼澤地裡,只有兩位當年的游擊隊長,孤零零地迎風站著,一下子,好像歷史倒退回去三十多年,她那候補游擊隊員的生龍活虎的神氣恢復了。
再不是昨天在飯桌上,有王惠平在座,那副呆呆蔫蔫的樣子了,她爽朗地招呼著:“啊!你們兩個隊長,在開什麼秘密會啊?”
“又是事務長打發你給我們送飯來了?”於而龍也是觸景生情,說出這句話的。但是話一出口,翻悔莫及,不該提那個樂觀忠誠的游擊隊當家人,也許會觸動老林嫂的心。
不過,老林嫂倒不曾在意——“ 謝天謝地!”也許於而龍苦頭吃得太多了,深知心痛是個什麼滋味,所以他懂得珍惜了生怕碰傷誰的心。老林嫂沉浸在回憶的激動之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