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太太:“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到城裡去了。急死人!”
卞太太:“我明天一大早就回來。”
張古連連說:“沒問題沒問題。”
卞太太把孩子放下,又急急忙忙跑回去拿來一隻奶瓶和一袋奶粉。
張古能說什麼?說自己害怕這個孩子?
人家收養這個男嬰本來就是出於一顆善心,這男嬰跟卞太太也沒有任何關係,你張古收留一夜都不行?再說,老人病了,遠親不如近鄰,這點忙都不幫?還有,人家是女人,丈夫不在家,遇到困難,你一個小夥子能袖手旁觀?
從哪個角度講,張古都沒法推脫。所以儘管他的內心很害怕,可他還是說“沒問題沒問題”。
卞太太說:“謝謝了。”然後,她轉身就走了。
屋裡只剩下張古和那個男嬰。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安排。
很靜。用一句老話形容就是: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到。
男嬰靜靜地坐在張古的床上。
張古看了他一眼。他正看張古。他和他第一次這樣近地面對面。
那男嬰像眼科大夫一樣,仔仔細細地察看張古的左瞳孔。張古抖了一下,他當即肯定:這個嬰兒的眼神決不是嬰兒的眼神!
張古避開他的目光,想說點什麼,但是不知怎麼說。
有兩種說話方式。
一種方式是像對嬰兒那樣柔柔地說:“叉,乖乖,在叔叔這裡不要鬧,讓叔叔抱著你……”
這種語氣張古覺得實在說不出口,因為他明明感到對方不是嬰兒,他明明感到他的嬰兒表皮裡包藏著另一個人,包藏著一個險惡的成年人。在只有男嬰和張古的情況下,他的眼神似乎也不掩飾這一點。對於這個巨大的秘密,他們在眼神裡意會神通。
另一種方式是,張古乾脆揭開面紗,直接和他談判:“我知道你不是嬰兒,你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不會知道,我只想問你,你要幹什麼?”
但是,他的面前畢竟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假如他這樣板著面孔向他發問,自己都感到恐怖……
終於,張古慢慢走到抽屜前,拿出一個口琴,遞給叉,小聲說:“叉,玩這個吧。”——最後他還是採用了對嬰兒說話的語氣。這也證明了不管他多麼肯定自己的直覺,最終他對這個嬰兒信任還是大於他的懷疑。
叉不再看張古的左瞳孔,他接過口琴,擺弄一陣,並不會吹。
張古拿過來,吹了幾下,又給他。
他學著吹,吹得亂七八糟。
這時候,張古覺得他又很像一個嬰兒了。
過了一陣,張古在房間一角給他支了一張鋼絲床——他不想和他一起睡。然後,張古試探著給他脫衣服,說:“太晚了,我們睡覺吧。”
他看了看張古,把口琴放下了。
可能是在兩個媽媽那裡訓練出來了,他很聽話,讓張古脫了衣服,乖乖躺進了被窩。
睡前,張古在他的床下襬放了一些軟墊,防止他半夜掉下來。
張古關了燈,屋子一下被黑暗淹沒了。
外面,那條狗又在門外叫起來:“汪!汪!汪!”張古不知道那是誰家的狗。張古一次都沒有見過它。只是,每天夜裡它都到張古的門外叫。
他和他在同一間屋子裡。
恐懼湧上張古的心頭,他感到這個世界虛飄飄的,他想抓住一個固定的東西,可是沒有。
他屏住呼吸,嚴密關注著男嬰的動靜。男嬰無聲無息,像一個啞謎。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那條狗停止了叫。屋裡更安靜了。
張古全神貫注地聽。
“啪……”隱隱有木頭乾裂的聲音;“唰,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