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無聊賴的周志明,沿著熙熙攘攘的街道漫步閒逛。可是周圍五光十色的繁華與喧鬧,並沒有讓他晦暗沮喪的心情變得明亮舒暢起來。
當初結婚成家的時候,因為妻子雪花不可理喻的刁蠻性格,他無可奈何地疏遠了所有的朋友,性格也開始變得有些冷漠和孤僻。表面上看他對離婚之後這些年的生活狀況顯得很是無所謂。可是實際上,內心深處生來就敏感脆弱的自尊心,已經遭受到了致命的傷害。每當夜深人靜一人獨處的時候,他都會深切地感覺到那場短暫而又荒唐的草率婚姻,實在是自己做人最大的一種失敗。
一個人如果連經營好家庭的能力都沒有,在複雜嚴酷的現實生活當中,他還能幹好什麼?
周志明正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亂想著,掛在腰間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周圍紛亂嘈雜的聲響裡,手機聽筒傳出母親那種火急火燎的嗓音。他連忙躲進一個拐角處,又用手捂住另一隻耳朵,這才勉強聽清楚。
從母親忿忿不平的聲音裡,周志明知道她老人家肚子裡的的氣還沒有消:你這個整天不知道著家的狗東西,這會工夫又死到哪裡去了,咹?還不給我趕緊地滾回來,“山溝裡”來人了。
和以往打電話的時候一樣,因為心疼電話費,還沒有等他來得及再問點什麼,電話那邊就已經嘟嘟地結束通話了。
周志明 心裡明白,母親在電話中提到的“山溝裡”,說得是坐落在吳山腳下的栗子坪,他曾經在那個村子裡下鄉插隊。可是已經這麼多年都不相往來了,此刻他實在想象不出,還有誰會摸到母親這裡登門造訪。
又是那該死的栗子坪。周志明現在似乎有點明白過味來了:自己哪裡是最近有點不順當,分明是這輩子就沒有真正順當過。
小小的山村栗子坪啊!它是差點翻船的急流險灘,也是險些喪命的萬丈深淵。周志明生命當中所有的一切,當初就是從這個叫人無法忘懷的地方,開始了不可逆轉地波折和改變。
已經遠遠逝去的過去,包括那些熟悉的場景、畫面甚至是氣息,都在面前鮮活生動地展現出來。
中學畢業的時候和所有城市學生一樣,擺在周志明面前的唯一出路,就是響應號召到農村去下鄉插隊。轟轟烈烈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那個時候雖然已經快要接近尾聲了,但是臨出發的那一天歡送現場留給周志明的印象,仍然是震撼人心的隆重和熱烈。
一種期盼著離開家門去遠行的欣喜與渴望,鼓舞和激動著現場的每一個青年人。整個城市的人幾乎都出動了,大家扶老攜幼湧上街頭敲鑼打鼓地熱烈歡送。親友們也紛紛爬上兩側加了護欄的敞蓬卡車,浩浩蕩蕩地跟著一路同行。
他們將要去插隊的那個地方說起來路程也不算太遠,離城裡只有一百多里路。但是沒有沿著平川道里的鐵路線走,而是一頭扎進了重重疊疊的北部山區。那個地方即使到現在班車也只能開到鄉政府,當時叫人民公社。下了汽車之後距離坐落在吳山腳下的栗子坪村,還有足足二十里的山路。
幾十輛不同型號的汽車組成一隻蔚為壯觀的車隊。駛離熟悉的城市之後,沿著山溝峁梁之間的簡易公路,卷著黃色的塵土一路蜿蜒穿行。直到大家覺得都快要被顛散架的時候,披著一層厚厚征塵的車輛才搖搖晃晃地到達了公社所在地。
時令已經是明媚亮麗的早春,城裡道路兩邊的柳樹都露出了鵝黃的嫩芽。可是在這個偏僻的地方,卻還是滿目的蒼涼與荒蕪。時間雖然已是中午時分,可是太陽躲在厚厚的雲彩後面不肯露面,只是隱隱地現出一點乳白輪廓。黯淡的天色伴著初春還帶料峭的寒風,象刀子一樣從人們的手和臉上陣陣劃過,幾乎吹散了大家出發時的興奮和熱烈。望著周圍一片灰濛濛的土嶺,還有遠處那些連綿起伏的光禿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