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
這說的就是圈地吧?清初大規模圈地,滿人蠻橫,公然佔據漢人的地產家園,這事他從史書上看到過,如今不過是換了親歷的人詳細訴說。漢人勢微如此,陳旭日心裡也不是滋味。
最後上的是湯麵,店家派過來送飯是一個十七八的後生,聽得幾人說話,忍不住插言道:“大叔說的是,就說俺那媳婦,從前還不是大戶人家?自打朝廷下了法令,自家的地易了主,不見一文錢補償,房子和屋裡的傢俬一併歸了主人家。她家裡老的老少的少,連吃口飽飯都不成,還是去年俺倆人成親,央了上面管事的,好說歹說,花了俺家全部積蓄,才把她家裡人接到俺們村裡來。”
李黑子抹了抹臉孔,嘆氣道:“小哥,你倒是個心善的,不忘照拂娘子的孃家人。俺沒能耐,小時候老舅沒少接濟俺們家,到現在,俺這在城裡邊過活的,日子窮些,卻還得了個自由身子,俺老舅一家卻成了旗人的奴僕,俺又沒能耐掙下銀錢買他們出來……”
陳旭日聽的奇怪,“買他們出來?”
那後生打量他,問道:“這位小客人第一次出門?”
陳旭日笑笑,“咱家住在城裡,家中父母管的嚴,家門附近都不常出,走這麼遠還是頭一遭。”
“那就難怪了。自打朝廷頒佈投充法,允許八旗官民招收貧民役使,且有明文規定,被投充的人是奴僕,主人可以買賣他們。就這麼著,俺使了銀錢,才能把岳家的人接到身邊。”
李黑子憤怒道:“那些貴族老爺才不管咱們漢人是不是貧民呢,但有需要,就去任意逼迫漢人為奴。凡京城三百里內外,各州縣村村漢人被逼勒投充。唉,平白往故的,誰肯做人家奴僕?可誰個兒又真做得了自家的主?咱小老百姓的,不想背景離鄉做流民,就只有乖乖聽命的份。”
那後生慶幸道:“俺這村子,卻是劃到了安親王的名下。俺遠遠的見過安王爺一面,這位老爺對漢人和善,俺們的日子也好過些。說句不該說的,過去俺們這裡是前朝的皇莊,那時候村裡人的日子,還比不得現在呢。唉,就是像安王爺這樣的主戶太少了,有些地方的人過的才叫一個慘呢,捱打捱罵只是家常便飯,村子裡有姿色的女孩兒家,誰家娶的新媳婦,頭一個卻是生生由……”
他看了眼陳旭日,想是顧忌他年少,嚥下不提,只重整了整臉色,“不耽擱客人吃飯,外面還有些活計,幾位慢用,有事只管招呼一聲。”
第一卷 眼花繚亂的世界……第二卷 禁宮水深 第二十六章 惦念
第二天還要起早趕路,飯罷,這就要上床安歇。
陳旭日生性愛潔,出門在外,洗澡卻是多有不便。就請店家送來一盆溫水,草草洗過手和臉,又脫下外衣,以溼巾在身上略略擦了擦,最後把腳泡進盆裡。
陳伯從馬車裡把陳旭日的被子抱出,推門進來,就看到他在燈下怔怔出神,怕他因了用餐時談起的那些話而胡思亂想,遂出言提點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如今世道,這樣的事太多了,少爺聽聽就好,只別往心裡邊去。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無非是努力奔波求一條活路。往後日子久了,這樣的事不止聽說,親眼看到也說不定。”
若非日子難過,陳浩夫妻倆個也不致千里迢迢再回到北京,代替老爺應召進太醫院。卻是有了這一茬,那邊鄉下的親人才真正過上了不被打擾的平靜生活。
“在家裡時還不覺乎,以為我們就是普通人家,和大多數人家的日子也沒什麼不一樣。這一出門才發現,跟外面的人比,咱家的日子實在好的多了。”
最起碼,他們還是自由人,不需要擔心自家的財物被莫名且無理吞佔,自己忽然間就成了別人的奴僕,可以任空降下來的主人老爺隨意打罵買賣。
說實話,陳旭日有點驚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