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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你給她立個神祀牌在家裡……但求你認了她是你妻子……別讓她做……無主孤魂……她的屍體火葬後……骨灰寄放……在廟裡也無妨……你也不……吃虧的……你以後照樣……可以……娶老婆……”

我聽罷,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的女兒的……性格……我最清楚的……”安婷的老媽自管自道,聲音都抖了,“……她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去上吊……死後……還給……報紙登了新聞出來……她這麼好勝愛面子……的脾氣……怎吞得下……此番恥辱……她的……鬼魂……一定不肯……罷休……的……”

安婷的老爸且泣且言:“我們也只是打算弄個簡簡單單的儀式,把安婷的屍體先送到香港哪一家的殯儀館都好,找班喃嘸佬超度,封棺前你替安婷梳下頭髮,之後折斷梳子,便等於承認她是你的妻子,她只要有了這個名分,便能堂而皇之進入輪迴六道投胎做人去,要不,黃泉路上便又多了一個厲鬼兇魂的了……”

聽得我一顆心牽痛,扭曲著,也不曉得是怕,還是憐。

“好吧!我答應你們”我費了很大的勁,才吐出這番話話,說完,但感背脊上涼颼颼地,原來是流了滿背的冷汗。於是在商議後,便決定先把安婷的屍體移至殯儀館,接著也安排了超度和火化事宜。準備妥當了,我便讓兩老守著安婷的靈柩,自己先行返家打個轉,稍後再趕至殯儀館去。

如此折騰了大半天,我業已累垮,一上床,便呼呼入睡。

造了一個夢。

夢見棺材店的工人抬了一副質料粗陋,價錢便宜的棺材進入殯以館:棺材是杉木的,手工很粗,棺材面也沒磨光,凹凸不平,油漆剛乾,烏沉沉的,一點光澤也沒有。棺材倒是標準樣式尺寸,長長的橫在廳中央,頭尾翹起。我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替死去的安婷淨身換衣裳,於是我要到後面燒了一鍋熱水,復倒至益中,加些冷水,調到溫熱適中。接下來的工夫,是準備把安婷的屍體揩抹個乾乾淨淨,她的屍體已經冷涼了,噢不,形容貼切一點是早已僵硬了,且已泛了一層黑藍之色。我脫下她身上外面罩著的白袍,可是白袍太窄,加上她腹部又隆起,所以不容易剝掉,因為安婷的手臂都已僵凍,要勉強扳起來才行。最後我去找了一把剪刀,將白袍前後齊中間剪開,才將兩半白袍慢慢從她手上褪了下來。我捲起了袖子,便開始替安婷揩抹起來,先由她的臉孔抹起。很奇怪,毛巾覆在她眼部輕輕抹下,她那原本半睜的雙目便完全合上了。接著毛巾揩到她嘴角處,瞬眼間,她那原本斜斜吐出唇邊的半寸烏色舌尖,也縮回口裡去,然後我又抹到她的手,那隻仍緊握著我屋子的一串鑰匙的手,但任憑我怎麼揩怎麼扳,她那五隻手指依然紋風不動的握拳狀,我不覺洩氣,猛抬眼,觸及先前擱在一旁的利剪,也下假思索,用剪刀尖端去扳開她的手指,無效,把心一狠,利剪便朝她手腕處剪去,出乎意料的順利,於是我把安婷那隻仍緊握著一串鑰匙的手掌,連掌帶鑰匙往窗外出力一拋,尚能聽見鑰匙在窗外半空響動的聲音。至此,我一顆心頭大石開始放下,正想輕鬆地轉身大踏步而去,才邁開兩步,身後有一熟悉的聲音響起,噢!是安婷的聲音,她在說:“你還沒替我梳頭折梳,叫我怎去見閻王呵?”轉頭處,但見安婷依舊直挺挺地躺在那裡,只不過,她已經合上的雙眼卻恢復原來那半睜著的樣子,以及已經縮回口裡的烏色半寸舌尖亦再吐出唇邊,還有……她臉上有兩行水漬,恐怕是眼淚吧。

我忘記我是怎樣從夢裡醒轉的,但我想,一定是我在尖叫中從夢裡醒過來的。與此同時,鈴聲大響,在幕色漸濃漸浸的光景,乍聽,只覺有一股不祥的陰氣圍攏過來。

我抓起聽筒,“喂!喂!”聽筒的另一端,是一片死寂。

可是鈴聲仍在劇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