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手低垂著眼睛,專注安靜地彈著手底下的曲子,動作不緊不慢,有條不紊,流水般的樂音從黑白分明的琴鍵與修長有力的手中傾瀉出去。吊燈的輝光在他的頭頂均勻柔和地映照下來,將鋼琴的烤漆鍍上一層奢華的暗彩,罩住他半邊專心致志的側臉,憑生出數不清的低柔與優雅。
而他仿若對外界的聲音通通充耳不聞,對這樣灼灼的注視也恍若未覺,只自顧自地低著頭,沉靜地彈著他的《a小調圓舞曲》。
這首曲子儘管作為一首抒情懷鄉的詠歎詩誕生,演奏時卻總歸帶著舞曲的輕鬆與韻律,通常並不顯得沉重。但它在這個年輕男人的手下,反覆的詠歎被拉長,卻又顯得清清泠泠,並不過分纏綿,營造出一個更加適合親暱絮語的空間。
恐怕也是陸恆覺得催眠的根源。
被一個不值一提的鋼琴手下了面子,陸恆錯愕地回過神來後頓時怒上心頭。他冷冷地沉下臉,盯著鋼琴手的視線寒光凜冽:“不識抬舉是不是,信不信我一句話能馬上讓你滾——”
他正生氣的時候,有句淡冷的英語突然飄了過來。
“先生請息怒,我的同事只是太專注於本職工作,還請您不要計較。”
幾個公子哥兒開始都沒反應過來,發現是女侍應生在說話後,頓時大感興趣。陸恆顧不上和無關緊要的鋼琴手較勁,朝陳少打了個心領神會的眼色,伸手就要來拉紀千羽的胳膊:“會說中文嗎?今天我們陳少賞光來,貴酒吧是不是應該拿出點待客的氣度來,派個人來給我們陳少敬杯酒啊——我看你就不錯,來來來……”
他沒想到的是,今天居然第二次被人下了面子。藍眼睛小美人輕輕巧巧地避開他的手,朝他們稍稍鞠了個躬後便轉過了身,看樣子像是沒聽懂他的話般,已經要走了。
這怎麼行?!陳少和一邊的幾個哥們還在看著,陸恆自覺面上無光,罵罵咧咧地就去摟小美人的腰:“操,什麼玩意兒?!給臉不要臉,陳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本來還想讓你喝杯酒就走,現在可沒這好事了,乖乖留下來陪我們陳少一晚,今晚的事我就當做……”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見美人兒猛地轉過身來,恰到好處地躲開他過去摟腰的手,不退反進,幾步又重新走回他們桌前。
這是想通了?陸恆心中一喜,面上越發不屑,果然和其他人也沒什麼不同,什麼清冷美人,還不是照樣乖乖……
他的想法剛成形一半,猛地被四濺的玻璃碎片全部打斷。陸恆嚇了一大跳,倉皇地連忙後仰躲避飛散的碎玻璃,和其他人一起,驚怒交加地看著去而復返的女侍應生。藍眼睛美人手裡拿著半個剛在桌上敲碎的鋒利酒瓶子,晃了晃瓶底剩下的一點酒液,冷冷地朝他們看來。
“嘴巴放乾淨點。”她淡淡地說,藍眼睛波瀾不驚,開口的中文字正腔圓,“不是想喝嗎,都特麼倒是喝啊?”
——
這樣令人震驚的舉動,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亂。好在以藍調的格調,還能應付得起這樣的小騷亂。酒吧的主人楚銘親自出面,客氣又圓滑地處理了整件事情,勉強哄走了惱怒的陸恆和神色不明的陳少,送人的時候不動聲色轉頭,嚴厲地朝紀千羽投去了冷冷的一眼,歇業後算總賬的意思表達得清楚明顯。
紀千羽面無懼色地回了他個笑,用口型無聲地說了五個字。
賣藝不賣身。
接下來的營業時間,她恢復成冷冷淡淡的表情,旁若無人地繼續裝著中文盲半個啞巴,只是這一次落到她身上的視線多了許多打量。紀千羽目不斜視地端著托盤穿梭於人群,心中一片平靜。
管他們呢,紀千羽淡淡地想,反正肯定又要換工作了。
果不其然,凌晨三點歇業打樣之後,酒吧的員工們在楚銘面前站成一排,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