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拈起紫毫,在有些乾涸的硯臺裡蘸了蘸,只一停頓,揮毫而就,在面前新換上的澄心堂紙上迅速寫了兩行字,跟著,他一把將紫毫狠狠摔到了牆上!
卓昭節一驚,正驚疑不定的望著祖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裡又做錯了,敏平侯卻疲憊的道:“你將這張紙拿去……拿去祠堂外,燒與你祖母去罷。”
“……是!”卓昭節見他如此,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想到的那番話是對了還是錯了,只是看著敏平侯疲憊萬分的神色,她也不敢問,移步到案邊,卻見那紙上筆鋒縱橫、力透紙背的寫著兩行字——
往事重翻浮百味,曾經恩怨難是非!【注】
敏平侯的字在長安不算出名,在卓昭節所聽到的關於自己這祖父的傳言裡,從來都沒有提過他才華如何,照卓昭節來想,應該是平平的,敏平侯的才能,應是隻在處理政事上,但如今觀這十四個字,卻覺得有一種深沉的悲哀,凝聚其中,難以用言語描繪,卻使人望之生出潸然之感。
她不敢多看,小心的收了起來,低聲道:“祖父,我現在就去?”
“去罷。”敏平侯似倦極,幾乎是呢喃的說道。
卓昭節退出內室,卻見外頭卓芳純和卓芳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正坐在榻上壓低了嗓子用幾近耳語的聲音說著話,沈丹古則坐在下首,聚精會神的看著一本書。
見她出來,卓芳純和卓芳禮立刻都看了過來,輕聲道:“你祖父?”
“祖父如今似是倦了。”卓昭節低聲道,“祖父叫我去燒點東西給祖母。”
卓芳純與卓芳禮詫異的對望一眼,卓芳純道:“你等等,我叫人去給你備下。”
卓昭節忙抬起手:“大伯不必麻煩,祖父讓我把這幅字燒給祖母。”
“是什麼字?”卓芳純忙問,卓芳禮則看了眼內室的門,低聲道:“可有說不許旁人看?”卓芳純聞言也縮回了手。
“祖父沒說。”卓昭節想了想,道。
既然如此,卓芳純與卓芳禮當然沒有不看的道理,看罷兩句,他們的臉色都複雜得緊,卓芳禮甚至無暇多和女兒說什麼,只淡淡的道:“既然你祖父叮囑了,那你去罷。”
“是。”卓昭節重新收好了字,告退出門。
外頭阿杏和阿梨在廊上已經納了好一陣涼,氣色都恢復了,卓昭節雖然進內室又跪了許久,但到底裡頭有冰缸,她又年輕,這會固然口乾得緊,懊悔方才沒在父親跟前要盞茶喝,但也不覺得脫力,道:“祖父給了我一幅字,要我去祠堂燒給祖母。”
說是去祠堂燒給梁氏,但非是大祭祠堂的門是不開的,即使開了,裡頭也不是小娘子能進的地方,所以也就是在祠堂外的臺階旁把字燒掉罷了。
離開上房時,阿杏跟守門的婆子要了一個火摺子,這會用來引火用,六月暑天裡什麼都好燒得很,卓昭節跪了下來心中默唸了一番沒見過面的祖母——她也不知道敏平侯到底對自己這嫡親祖母心裡是怎麼想的,如今要自己來給嫡親祖母燒這幅字,又抱著什麼樣的心緒要轉達給梁氏?
往事重翻浮百味,曾經恩怨難是非——單從字面上來看,上一回卓芳禮那些話,很顯然戳到了敏平侯的痛處,這幾日來,他固然又是立世子又是見客,終究還是想到了梁氏。
當年的長安第一美人、後族梁家捧在掌心的嫡出小娘子——這樣家世容貌俱不凡的妻子,甚至差一點點就代替如今的淳于皇后母儀天下……
卓昭節心想,自己祖母當初是如何與聖人錯過、卻嫁給了似乎年輕時候平平無奇的祖父敏平侯的呢?
而且嫁與敏平侯後,梁氏顯然過的不很好,後來的沈氏就不說了,在這之前,卓孝理和卓孝文均長於卓芳禮,卓孝文的生母珍夫人這會還在,卓昭節下意識的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