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裡去了。雖然領導班子決定,鑑於教授德高望重,他的畫室還是給留著。
教授還記得,年輕時讀過一本英文小說,其中有一句是:“His life had been reduced to columns of routine items and one�sentence descriptions。”(他的生活簡約成了事項的羅列,一句話就足夠描寫)。當時,年輕的教授曾經暗笑: 一個人如果就這樣生活,那還有什麼味兒?
現在,他自己卻正是這種狀況了。
所以,教授一退休,就真是沙場老將徹底退役了。他真正節約了社會為他付出的能量,也退出了人世的種種紛擾。
大家幾乎把這位大教授忘記了。
大概,他自己也正是希望如此。
英國有一位小說家這麼描寫老年人:“One who is left alone at a banquet; the lights dead; the flowers faded。”(宴會散席後孤零零剩下的那個人,如燈之滅,似花之凋。)
也許,他自己也正感覺如此。
老年是一雙卡脖子的手,已經慢慢吞吞地伸過來了。開始還溫柔有禮,不過,那雙手畢竟是鐵打的,不會因為是帶著天鵝絨手套而容許你有些許抗拒。
如果……如果不是出現了一位小小模特兒的話……
《花妖》5(1)
平常,當同事朋友見到教授時,他總是病懨懨的樣子。教授的毛病聽起來有好多種,這是中國高階知識人的通病,特別是那些年輕時不喜歡運動的人。中國的大學裡,在人文景觀上有個特色,在校園裡碰到任何一個教師,不管男女,都是行走的《疾病百科全書》和《醫療養生大全》。教師們講得出只有專家學者才講得出的怪病名稱,足夠編寫一部《中國疾病大全》的;他們說得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藥品的名字,也足夠編輯一部《中國編外藥典》。教授自然也不例外。有時,在校園裡碰到個把熟人,總是抱怨這兒疼得很,那兒不舒服什麼的。
偶爾,在校園裡也看得見教授的另外一派風情。這時,他由他那位年齡還要大兩三歲的夫人陪著,那多半是到校醫院去的。夫人戴著金絲邊眼鏡,穿著很高雅名貴,神情則不苟言笑。知情人說,教授夫人戴著的,原來是一副高檔的平光眼鏡。不管怎麼著,別人見了,一定會認為她才是真正的教授。旁邊那老頭兒麼,不過是“撒切爾夫人的丈夫撒切爾”之類的角色而已。
()
有一天,是個合該有事的春日。
上海的春光一到了5月,就已經打著飽嗝,伸開懶腰,失去了清新和靈氣。但又更像窈窕的姑娘已經長成了豐腴的少婦,果子成熟了一般地宜人誘人。這春光是悄然轉化的一片晴柔,也是萬物復甦的一陣風流。教授一個人來校,在校園裡慢慢走著,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美麗校園正春意盎然。
突然,有一位面目不清的中年人走過,很恭敬地同教授打招呼。於是,教授也立刻站定,很有禮貌地答禮。兩個人就在校園的小徑旁邊對談起來。只見教授搖頭苦笑,時不時地作無可奈何的神態;那人也微笑點頭,時不時地作莫可名狀的表情。最後,只聽見那人對教授高聲說道:“喬教授,您老自己保重身體!家裡真有事也可以來找我。千萬別客氣!別客氣!”
兩個人就抬手告別,又各自走自己的路。
教授又慢慢走了一段路,好像仍舊思考著剛才的問題。
春之氣息濃濃地吹拂著大地和長空,大地潑灑了一色如金,長空流動著一碧如洗。春風陽光中滿是富有尊貴生命的埃塵。草地濃密深深,到處撒播著星星點點,那是萬綠之中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