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會考慮給他獎賞。不過……”朱棣笑吟吟轉過臉來,“鄭和又想要什麼獎賞呢?”
驟然靠近的臉,令我嚇了一跳。身體不自然緊繃後退,稍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沒辦法。這裡是朱棣的御花園。除了我們兩個,其他宮女太監都遠遠落在丈許開外。滿園菊花吐蕊楓葉飄紅,瑟寂而又端穆的景象。
幾片木葉沾水,若鴻羽飄浮。
格外安靜的環境中,我不願與此人單獨相處。
朱棣錦衣華服,寶簪橫插金冠,幾縷碧絛垂飾。原該是春風得意正壯年的歲數卻異樣面色幽冷、笑容也帶了幾分不健康的病態。
大殿前行如走燈的過場,賜宴,接風,一一應付完畢。拖著滿身疲憊卻還要在花園應付朱棣。同樣的問題,分別要問兩次,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獎勵嘛……”我沉吟,“一時片刻也想不出來呢。”
“唔。”朱棣好像很滿意,“你還是沒有什麼野心啊。”這樣說著,感慨萬千地眺望宮殿之上的綿遠山青,一面把手搭在我肩上拍了拍。
我不自在地動了動肩膀,沒話找話道:“皇上,您可瘦了不少。”
“不知為何總是難以成眠。”朱棣挑眉攤手,“那幫庸醫也瞧不出個所以然。”
“難以成眠?”我驚道,“恐怕是心魔作祟。”
朱棣伸手指我,蒼白的面孔滑過一絲異樣神采,“就只有你敢對朕這麼說。”
我不語而笑。人生是戲劇,暮暮朝朝,我之所以敢,不過是因為你有這般期許。你對我例外,是因為你需要一個可以與你如此說話不分上下的奴才。
曾經有人總結失眠,說,白天太亮難以成眠,黃昏太燦爛難以成眠,夜晚太孤單,難以成眠。
由此看來,我們大家不分王孫公子,人人皆有心魔作祟。
“早年有人進貢一批煙火。”朱棣興味津津,間中比手劃腳地形容,“可惜你與景弘不在。”
“那是奴才們沒有眼福。”
“哈哈。我留下來了哦。”朱棣的嘴角浮起一絲隱隱得意,放在我肩膀的手指加深了力度,“現在就去放吧!”
肩膀生疼,我只得強力忍痛而笑。
於是朱棣在前面快步帶路,變做了頑皮的孩童。我在後面小步跟隨,太監宮女隨行身後……遠遠望來一定有如一串奇異生物。
夜晚還沒有降臨,此時尚且只是黃昏。
但皇帝說要放煙火,普天下又有誰敢說此刻不是時候呢。
我們再也不用驅車趕往城郊,就在這偌大的御花園裡。煙花通通通打上天空,燦爛盛放而又轉瞬消弭。墜成赤橙黃綠青藍紫七彩菸絲如閃亮光線曲行爍落流金霏雨……
一時,泯然無聲,只傻傻張嘴仰望天際。
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會討厭無聲的煙火。
儘管在它墜落之後,我們輕易地遺忘它的顏色。
煙花就是美麗寂寞、轉瞬消失、卻又永遠在綻放的瞬間為人所仰視,一邊綻放一邊凋謝的零落花朵。
朱棣落寞迷茫地看著最後一絲煙花泡沫,忽然說:“父王不在,棠兒不在,已沒有人會再罵我……”
是啊。大明永樂皇帝的妻子,史稱仁孝皇后。我那慧黠聰靈理智的徐小郡主早已芳魂渺杳。間中的記憶變得模模糊糊,後宮裡憂鬱惆悵帶有病容的皇后奇妙的記不清楚,回想起來還是仿若那年初相見,草叢中,湖水畔,白花開,身著湖藍緞面芍藥圖案的少女懷抱皮毛若雪的小兔面靨嬌嗔。
我噤若寒蟬不敢再說什麼。
朱棣徑自轉了話題:“你回來還沒有見到王禎吧。那孩子很有出息。過些時候,朕準備讓他去太子身邊做事。”說完側頭看我,似乎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