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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連長?徐連長是誰?!
志願軍。
好哇,你揹著我跟志願軍搞在一起……
孫海濤的話還沒有說完,就順手拿了掛在門邊上的雞毛撣。孫麗芳從小到大受盡了無數次鞭打,現在她長大了,可是孫海濤還當她是個孩字,動不動就要打。
孫麗芳把軍衣緊緊抱在懷裡,她揚起下巴,看著孫海濤。姿態裡盡是挑釁。
孫麗芳說,你打啊,從小到大你就知道打我!從來不關心我是死是活,我跟志願軍怎麼了?我跟志願軍也不願一輩子呆在這個晦氣的地方!
孫海濤已經氣到不行了,孫麗芳還是第一次這麼公然頂撞他。他揮起雞毛撣,朝著孫麗芳就是重重的一鞭。孫麗芳沒有想到,抱病的父親一旦動怒,還能爆發出這麼驚人的力量。雞毛撣落在她的手上,火辣辣生疼。但她咬住牙齒,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哭,千萬不能哭。
隔了這麼久,再一次被孫海濤打,孫麗芳心裡的委屈無從訴說。孫海濤打得那麼用力,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顯然,他有些力不從心,他停下來,把手放在膝蓋上,氣喘吁吁。孫麗芳狠狠地盯著孫海濤,她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血流了出來。
你打啊,打死我算了,打死你就開心了!
你……犯賤!
對,我犯賤怎麼了?
孫麗芳十幾年來擠壓在胸腔裡的憤怒和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了。她想不到自己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閉著眼睛不讓自己去想任何有關倫理道德的字眼,不讓腦海裡閃過綱五常仁義忠孝。這些,統統是騙人的幌子。這一次,她鐵了心要和這個家決裂,這個時刻她等了好久好久,久到令她厭倦。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平涼·舊愛(17)
父親的臉色鐵青,他被女兒的話驚呆了,又氣又恨。舉著雞毛撣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了。
給我滾出去!孫海濤幾乎整個人咆哮了起來。
孫麗芳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拼命忍住沒有讓它流出來。她不能哭的,一哭就徹底妥協了。她抱著軍衣,捂住被父親鞭打致傷的手臂,眼裡含著淚。頭也不回地衝出家門。
孫海濤手裡握著的雞毛撣忽然掉下來,雞毛撣落在地板上,上面土灰色的雞毛參差不齊,好像剛剛遭受了一場蹂躪。孫海濤整個身體在發抖,越抖越厲害。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控制不了手,控制不了腳,控制不了他的意志。孫海濤用手按住額頭,一瞬間,他整個靈魂都被抽空了。
窗外的麻雀還在叫囂,陽光很好地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孫海濤看了看窗外的一切,頓覺眼前模糊起來。一個趔趄,轟的一聲,重重地倒在地板上。
12。
一九五三年的夏末,秋天錯在拐角處靜靜伺伏。清晨的平涼鎮還處於甦醒的過程中。黑的黃的土狗在大街上溜達,時而在路邊撒尿,時而互相追逐著。孫麗芳來不及看這些,因為跑得匆忙,她只穿著一件單衣。她懷裡抱著徐方裘的軍衣,軍衣在平涼鎮的晨光中跳躍著,袖子呼呼作響,好似要飛起來一樣。孫麗芳不知道要去哪裡,只是不停地超前跑。她的布鞋踩在石板街上,因為跑得太快,不小心滑了一跤。但她沒有在意,在半路停了一下,又繼續跑起來。
平涼鎮的人第一次看見孫麗芳如此張惶。這個清晨,人們所見的孫麗芳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提著一桶衣服要到清水河洗衣服的婦人嚇得停在路上。孫麗芳蒼白的臉宛如一張皺皺的紙一樣飄了過去。
心裡有一個聲音在指引她,指引她的步伐朝著那個方向奔去。
來到祠堂的時候,孫麗芳已經累到不行了。她的額頭冒出了汗珠。但她懷裡的軍衣依然佔據了最隱蔽的地方。孫麗芳抱著軍衣,就抱住了一個美好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