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
我多麼傻!
我緊緊地裹著棉被,溫度似乎瞬間降低了一個冰點,周圍的空氣凝結成一粒粒冰渣穿過心肺刺骨的痛。我看著她的嘴唇一張一合,終究沒有開口拒絕。大概經歷過一次失去,和我或多或少從丁建業口中得到一些毓敏秀的訊息,知道她過得很好,知道他很疼愛她,知道她已經在悄悄孕育一個新的生命,心中也就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生活總要回歸正統,一個人一輩子總要結一次婚,哪怕不能成為靈魂的伴侶,至少這樣的婚姻也是無害的,不愛不恨無慾無求,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窗外的風嗚嗚的呼嘯著,像是誰沉痛的哭泣,破舊的木門隨著風聲碰的一聲狠狠合上,驚起一陣細碎的塵埃。
那一年,我十九歲。在一九八一年的臺北,正是適婚的年齡。
'3'為了與你長相廝守,我嫁給一個不愛的人又何妨
☆、第 26 章
我和丁建業糊里糊塗地交往了大半年,說不上如何感動或如何羞恥,大概就像這座城市裡所有戀愛中的情侶一樣,吃飯逛街看電影,沒什麼新奇。當時臺灣的電影行業剛剛興起,滿大街都是濃妝豔抹的女人的海報,最時髦的事就是捧著一桶爆米花在戲院裡看戲。他總是笑著說我們是不打不相識,緣分真是好奇妙。我常常不置可否,一笑了之。
丁永昌很反感電影這種新興玩意,與傳統的歌仔戲有利益上的衝突,而且是下流低俗的表現手法,我們瞞著他只看過一兩回。在那烏漆墨黑的電影院裡,聽一群女人或興奮或驚懼或放浪的笑聲,我的興致本來不高,再被林佳喜一破壞,就越發的興致泱泱了。那時候她十六七歲,扎著高高的馬尾,總仰著一張無辜天真的臉跟著丁建業身後,建業哥哥建業哥哥的叫著。丁建業有時候很反感,卻從來沒有義正言辭的拒絕過她。我想男人大概都是一樣,從來不會拒絕任何一個送上門的女人。
丁建業二十三歲了,變得沉穩成熟,會討女孩子歡心了。他會給我寫情書——如果那算情書的話,也算別出心裁的情書——有時候是生活中的一點小笑話,有時候是一些無關痛癢的瑣事。每次交給我之後既不追問下文,也沒要我回信,好像寄給了一個遙遠的知心朋友,漫無邊際的談天說地分享生活的經歷。那些信有些我看過,有些我沒來得及看就被塞進箱子裡。
他很健談,說的多是一些幽默風趣的趣事,有時候談論時事,大多都是小心翼翼。說話之前總喜歡先舔一下嘴唇,潤溼之後更顯得豐厚。每次聽他說話,我都會下意識的想起曾聽人說過,厚嘴唇的男人好情慾重感情,卻不知是否真實。
丁建業偶爾會告訴我丁建國和毓敏秀的近況,我也只當故事聽聽,像報紙上某個角落裡的人物列傳或者某個有過一面之緣的遠房親戚,聽來也無關痛癢。那次大病好像償還了我所有的罪孽,終於得到了原諒和救贖。那些陳年的往事,就像被積壓在厚厚的木箱底下了,從此塵塵土土風風雨雨,再不相關。
那個女人,那個叫毓敏秀的女人,終究是別人的女人。
我愛上了看日落。有時候是在湖邊,有時候是在山上,落日的霞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懶懶的,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在這個苟延殘喘的時代找到了一個裂縫自由的呼吸,像母親溫暖的子宮。據說人從受精到出生會經歷漫長的十個月,從一個小小的精子和卵細胞結合,在羊水溫柔的包圍中,分辨,成形,我們睜開眼睛,張開拳腳,越變越大,只得蜷縮著自己,十個月之後,才來到這個世界。所以人們在受傷或者無助的時候,都習慣環抱自己,因為這是我們來到這世上最初的姿勢。所有最初的東西都是美好純潔的。那時候我就在一片霞光中環抱著自己,覺得安寧祥和。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自己在那一片祥和裡死去了。
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