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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再想一想它的真實意義是什麼,然後發表意見。這樣經過靜觀默察得出的結論,就再也不改變,如果關涉大局,就必定扭住不放,一有機會就要點它幾句。“整理國故”的口號就是這樣從1924年開始成為魯迅的批評物件的;第一個反應是在北師大附中的校友會上所作演講中作出的,他是這麼說的——

現在社會上的論調和趨勢,一面固然要求天才,一面卻要他滅亡,連預備的土也想掃盡。舉出幾樣來說:

其一就是“整理國故”。自從新思潮來到中國以後,其實何嘗有力,而一群老頭子,還有少年,卻已喪魂失魄的來講國故了,他們說,“中國自有許多好東西,都不整理儲存,倒去求新,正如放棄祖宗遺產一樣不肖。”抬出祖宗來說法,那自然是極威嚴的,然而我總不信在舊馬褂未曾洗淨疊好之前,便不能做一件新馬褂。就現狀而言,做事本來還隨各人的自便,老先生要整理國故,當然不妨去埋在南窗下讀死書,至於青年,卻自有他們的活學問和新藝術,各幹各事,也還沒有大妨害的,但若拿了這面旗子來號召,那就是要中國永遠與世界隔絕了。倘以為大家非此不可,那更是荒謬絕倫!我們和古董商談天,他自然總稱讚他的古董如何好,然而他決不痛罵畫家,農夫,工匠等類,說是忘記了祖宗:他實在比許多國學家聰明得遠。《未有天才之前》,《魯迅全集》卷1,頁175。

仔細看魯迅這段話,有兩點值得注意。魯迅首先是把“整理國故”看作是一種社會思潮。它當然與作為倡導者的胡適有關,但又包括了更廣的範圍,如魯迅這裡所說,既有胡適這樣的“少年”,也有“老頭子”,他們之間的意見也並非完全一致,如魯迅這裡所說的只講“儲存”而反對“求新”,就未必是胡適本人的意見;但作為一種社會思潮來考察,這樣的差異就並不重要,也就是說,關注的是在現實生活中發揮的實際作用,所產生的實際影響中所顯示出來的實際意義,而這種實際意義與倡導者的初衷未必一致。以前我們講過魯迅在五四時期批判儒家學說時,他並不關心與討論孔子當初是怎麼想的,即所謂“原初儒學”的教義,而是著眼於“儒效”,儒家學說在中國產生的效果;現在,他又把這樣的方法來考察胡適的主張了。這本身也就很有意思:胡適正是以做孔夫子那樣的“當代聖人”為自己的追求的。

那麼,作為一種社會思潮,“整理國故”這一口號所產生的實際效果是怎樣的呢?也在1924年,曹聚仁在《民國日報》的《覺悟》副刊上發表過一篇文章,有這樣的描述與分析:“國故一名詞,學者各執一端以相答應,從未有確當的定義。於是,那班遺老遺少都想借此為護符,趁國內學者研究國故的傾向的機遇,來幹‘思想復辟’的事業。”見1924年3月26日《民國日報》副刊《覺悟》。胡適的朋友陳源後來也說,胡適作為“民眾心目中代表新文###動的唯一的人物”(這話自然有些誇張),他自己研究國故不要緊,“其餘的人也都抱了線裝書咿啞起來,那就糟了”。西瀅:《閒話》,載《現代評論》3卷63期(1926年2月20日)。其實,早在1922年,周作人就寫過文章,指出:“要整理國故,也必須憑藉現代的新學說新方法”,如仍一切依照“中國的舊說”,“整理國故”就“只落得培養多少復古的種子”;他特別提醒人們警惕“國粹主義的勃興”,強調“現在所有的國粹主義的運動大抵是對新文學的一種反抗”,而且會發展為“國家的傳統主義,既是包含著一種對於異文化的反抗”。《思想界的傾向》,《周作人自選文集·談虎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頁88—89。胡適當即寫文章反駁,認為“國粹主義”“差不多成了過去了”,周作人舉的許多例,“都只是退潮的一點回波,樂終的一點尾聲”。《讀仲密君〈思想界的傾向〉》,《胡適文集》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