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峻熙低頭看了看自己月白素錦長衫上深深淺淺的淚漬,又看看已經一臉平靜的柳雪濤,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好,吃了飯,我陪你去。”
柳裴元不是那種魯莽衝動之人。相反,他外表狂妄怪誕,實則心思縝密,不然的話,一個書生也不會把這綢緞棉綾織錦等布匹生意做成江南之首。
他處置柳皓波的決定是從半夜三更得知柳皓波出門的那一刻起,一直到柳皓波早晨過來給他請安說了那些話之後的這段時間內,反覆思索才定下的事情。
所以,當柳皓波被解除家族事務中所有職務,另立門戶成家娶親的事情被柳家的族人知道後紛紛前來勸說的時候,柳裴元只有一句話:“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豈有朝令夕改的道理。若他悔過自新,將來自然還有機會。若他不知悔改一意孤行,我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那些平日裡受了柳皓波的好處,一心巴結下任家主的族中諸人,在柳裴元那裡碰了釘子出來之後,便開始紛紛的議論起來,有的說柳裴元太不近人情,本來就沒有嫡子,如今連長子都轟出去了。這下倒好,難道這偌大的家業果然要落到一個丫頭生的庶子手裡?
安氏是丫頭收房的妾,雖然賢淑,但永遠脫不了一個‘奴’字。安氏雖然也是妾,但卻是小戶人家的女兒,不是家生的奴才。再不濟也是一頂小轎抬進來的,總比收房的丫頭要好些。再說,方孝耘這些年跟著柳裴元,總要抵得上安家那些外放的奴才可靠吧?
柳家的族人自然是從自身的利益上著想,他們只要年底能多多的分紅,其他事情並不願多管。可是這些年柳皓波對這些人著實不錯,不僅逢年過節都單獨有東西送來,平日裡見了面說話也客氣。不像那個武夫柳明澈,見了人理都不理。前些日子做了官,更是眼睛長到了頭頂上,哪裡看得見族中眾人?
所以,族中大多數人還都是希望柳皓波掌家的。
柳雪濤和盧峻熙來的時候,柳裴元剛把最後一撥替柳皓波求情的人打發出去,吩咐了方孝耘自此刻起,任何人來了都閉門不見,只說老爺偶感不適,已經歇下了。
方孝耘見戶峻熙扶著大肚子的柳雪濤從馬車上慢慢的下來,心裡便暗暗地嘆道,遭了!姑奶奶這會兒回來,豈不是火上澆油麼?大少爺若想翻身,可真是難上加難了。
於是他私心裡也不想柳裴元這會兒見柳雪濤,更何況老爺剛剛還發了話,不見任何人。
“姑爺,大小姐。奴才給您請安了。”方孝耘在二門門口慢慢地跪下去,給柳雪濤夫婦請安。
“父親呢?”柳雪濤看了一眼方孝耘,心想這位大管家真是不容易,此時還能這般平靜處世,沒急著去替柳皓波張羅求情的事情也沒急著去拉攏人心替柳皓波打算,可見父親倒是沒看錯了他。單憑定力這一點,他就比別的奴才強。
“回大小姐,老爺今兒乏了一日,剛剛躺下。你看——要不,請大小姐先進屋稍坐片刻,奴才去瞧瞧老爺睡了沒有?”方孝耘知道,這個時候若想柳雪濤不進去看柳裴元,說話必須掌握好分寸。
他沒有依照柳裴元的話說:老爺偶感不適,已經歇下了。而是說:老爺今兒乏了一日,剛剛躺下。
幾個字的區別,意思就很明顯。
若說‘不適’,柳雪濤擔心父親的身體,勢必要進去看看。
而說‘乏了’,便是明擺著告訴柳雪濤,老爺聽那些人說話聽得已經煩透了,這會子想安靜一下,不想再聽任何的勸說。
柳雪濤一聽這話,便不再堅持進去看柳裴元。只嘆了口氣,說道:“我帶了些新鮮的蔬菜來,你叫廚房的人做點清淡可口的小菜,待會兒給父親晚飯時吃粥用。我且去安姨娘那裡坐坐,等父親醒了再過來。”說著,柳雪濤便轉頭看著盧峻熙。
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