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簾幔向內稟了一聲,“顧夫人,這便到了。”
阿柳率先撩開簾幔下車,穆清伸了伸腿,探手輕撫了幾下小腹,一面扶了阿柳的手下車,一面吩咐道:“去請你家夫人下車。”
車伕“哎”地應了一聲,放下馬鞭便往後頭那駕車去。
穆清放眼瞧去,汾水並不寬闊,水流甚急,嘩嘩流水中夾帶著黃泥滾石,怨不得劉武周與突厥兵皆不敢過河,若是落入水中,縱然不教激流衝帶走,也難保筋骨腦袋不被水中泥石砸破。
對岸果然支起了頂頂白帳,目測著萬餘兵力無錯。對面軍中已有人望見她們這一行人,有幾名兵卒特意駐足留神眺望過來,見只馬車兩駕,隨從連帶車伕不過十數人,只當是過河遭阻的尋常百姓,便未放心上。又依稀見對岸的女子身形嬌柔,面容生得亦好,當即有好事的捏起唇,呦呦地打起了唿哨。
穆清面無表情地將帷帽上的白紗拂下,遮蓋起面容,仍舊佇立河邊紋絲不動。
長孫氏手握著木匣子,緩步走到穆清身邊,略顫著聲喚:“顧姊姊……”
穆清回頭,隔著白紗,又隔了長孫氏帷帽上的皂紗,瞧不見她此時緊張的神情,卻隱約能感知她渾身上下皆在細細輕顫。“駭怕了?”
長孫氏坦誠地點點頭,幾乎口不能言。
穆清皺起眉頭,依著她那模樣,氣勢上便輸了大半,再教突厥人瞧出甚麼端倪來,竟再不敢往下想去。或許,是時候給她下一劑猛藥。
想到此處,穆清輕聲一笑,“長孫夫人雖聰慧機敏,氣勢上卻著實輸了英華一大截。”
長孫氏偏頭看向她,她看不清她的臉,自她心口升騰起的薄薄的一層怒氣,卻能清晰地感覺到。穆清心底滿意地一笑,接著道:“夫人亦明白,二郎向來待英華不同,可有想過這是為何?只因英華本身便不同於其他女子,旁人望而生畏的,她在談笑間便能摧折了,這樣的女子,最是對二郎的脾性,敢問世間能有幾個,能遇上一個,自是緊拽了不撂開。”
長孫氏在皂紗後頭靜默了良久,隨後長吁一聲,“顧姊姊你卻不用拿話激我,我知曉自己不如英華那般英武善戰,但若要論起襄助二郎,旁人能做到的,我身為他的正妻,自然不會弱人半步。”
她聲音中的顫音已消失無蹤,清越的嗓音中透著絲絲冷意。穆清長出一口氣,這便對了,火候剛剛好,於是她微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長孫氏揮手招來身後的一名侍衛,抬手指了指著對岸最大的一頂白帳,胸中的怒意仍在燃著,“照著那大帳放箭,命中有賞。”
話音一落,一支鳴鏑帶著尖銳的呼嘯聲,劃過奔騰的汾水,閃電一般直射向大帳。L
☆、第一百四十九章 長安錦年(八)
一支直穿入大帳的鳴鏑,令對岸的兵士如臨大敵。
劉武周與一名壯碩的異族將領一同走出大帳,瞪視向對岸。“大約那便是始畢可汗。”穆清視線牢牢定在那兩人身上,偏頭對長孫氏說:“你可準備好了?”
不等長孫氏答話,對岸臨河處,一字列開了一長排的箭手,冷光閃爍的箭鏃尖頭,直直指向她們,並她們身後的眾人。
“從此刻起,不論發生甚麼,絕不能向後退一步,退一步便輸一分。”穆清捏了捏長孫氏的手指,這話似對她道,實也對自己道。
言畢她拖著長孫氏的手,向前跨進了兩步。一眨眼的功夫,兩支羽箭“嗖”地直奔而來,長孫氏反握住穆清的手,緊得穆清的手指傳來一陣生痛。兩支箭不偏不倚正落到她二人的腳邊,深刺入土中,箭尾被震得微微顫動。她只覺長孫氏的手心沁出一層滑膩的細汗,腳卻釘牢在了原地,分毫未動。
兩人身後的幾名侍衛沉聲低咒一句,亦從箭囊中抽出利箭來,張弓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