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中已端坐在帝位上的李公,終究未再派出一兵一卒予他,幸而念著“父子之情”,分撥出了充足的糧草。
尚歷經了突至的險惡疾病,體嚐了父兄的冷漠離棄,他重又回到前陣,仍舊意氣奮發,豪宕強悍,只是那早已萌生奪嫡爭位之心,在心底牢牢地扎住了根。
穆清跟著大軍連夜趕了一路,咬牙愣是沒有哼一聲累。杜如晦同她說,惟有剿滅了薛舉,凱旋班師,長安城門才會大開迎回秦王,假若不敵,李公與大郎為自保,絕不會教長安城門開啟一道縫。介時他們自然也再不得入城去見他們新生的兒子。
二萬兵馬,對陣二十萬薛軍,怎的也是個以卵擊石的勢態。杜如晦卻道有七成勝算,她便深信不疑,只巴望著這場戰事及早結束。
……
薛仁杲在寧州吃了虧,轉身想要再回高墌,哪裡還有進得去高墌城,一怒之下,抓按了從高墌那一場殺戮中僥倖脫逃出來的幾名兵卒,當眾敲擊碎了他們幾乎全身的骨頭,在他們愈來愈弱的慘呼聲中,薛仁杲高聲放言,“倘再有棄陣不守的,便以此為例。”
當下有兩名老將勸阻,又遭他扇打面頰,擊飛了數顆牙方才罷手。營帳之下,莫說勸阻進言,便是瞧,也不再有人敢多瞧他一眼。
丟了高墌,薛仁杲只得領兵回至折城,盤踞折城不出。剛入了城,下令緊閉起城門,一名兵卒跑著上前來稟,說是薛公有請。
薛仁杲心底暗啐一聲,心說,訊息倒甚快,才在寧州吃了虧,轉身又教唐軍奪走了高墌,不過短短一二日間的事,已飛傳至父親耳中,少不得又是一頓訓斥,這中間定然少不了那起子老匹夫的挑唆。
喝退了傳話的兵卒,薛仁杲不情不願地正要往薛舉那處去領訓,又一匹馬衝著他十萬火急地跑來,馬上的人不是軍兵,卻是他府中的一名家僮。
那家僮策到近前,跳下馬來,恭敬地向薛仁杲禮道,“阿郎且駐,娘子請阿郎回府說話。”家僮說話的底氣顯然比方才那名兵卒壯了許多,傳完話,也不等薛仁杲回應,轉身便上馬往回跑了。
一聽說娘子有請,凶神惡煞的薛仁杲登時便如捋順了毛的大貓一般,也顧不上薛舉還等著訓誡於他,一打馬徑直回府去了。
饒是隨夫征戰在外,顧二孃依舊不改她精緻的做派,細柔的銀紅軟綢裁成的五幅襦裙,隨著她的坐姿,一絲不苟地散在地下。杏色的小團枝花衫子將她白皙的脖頸面龐襯得恰到好處。
薛仁杲進屋時,她正對著菱花銅鏡挑剔地理著她才梳就的圓髻。鏡中映出的花容月貌雖已相看多年,卻仍使得薛仁杲愣了愣神。
一名婢女躬了身,端著一隻盛放了大塊冰塊的大瓷盆子,從外頭匆匆進來,大約是暑氣太重,略有些熱昏了頭,進屋時竟不小心撞著了薛仁杲。他原就揣著一肚子的火,冷不防被這麼一撞,心火愈發的旺,抬起一條腿便踹了過去,直將那小婢女踹翻在地,打碎了手中的大瓷盆子,盆子裡的大冰塊啪地落地,斷成了四五塊,在地下飛快地滾劃開去。
“你在外頭吃了癟,回來倒拿著咱們女流撒性兒,我竟不懂這個理。”顧二孃自菱花鏡前站起身,扶了扶髮髻上的一支四蝶鑲玉的金步搖,面帶挪揄譏誚道。
薛仁杲竟不氣惱,兀自進屋在案前散腿一坐,沉喪著臉,“你嫌我受得還不夠麼,莫提那些糟心的。”
顧二孃揮退了被踹倒在地的婢女,另有人上前收拾起了地下的碎瓷和冰塊。她也不理會這些,自另一案上端來一盞湃過冰的酸梅漿,親手遞了予他。“大暑天裡動這樣大的氣,且消消火。”
“你命人喚我回來作甚?”薛仁杲接過酸梅漿一飲而盡,想起自己是被她喚回的,進屋至眼下,卻還不知究竟所為何事。
“也無甚大事。”顧二孃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