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漸漸涼寒起來。
八月中旬一過,瘴症開始死人。成堆成堆的屍體拖在了河邊焚燒,清澈的水流渾成汙汙的黑色,流入樂京城中。天穹中是飄散的灰煙如絮,每十里一處篝火煙塵沖天。站在玄武門上,也是能看到黑煙的。那烏漆的煙熏火燎堆疊在天空之中,好似繚燒在慕北易心裡。
濟安坊在柳家的施壓之下,準備開始廣佈湯藥。搭了百餘個棚子,便在樂京城門口,藥丸、藥湯與藥散皆有不同用處,要分發給城裡城內患病的難民。
八月十六,新染症候者二千人,病死者八百人。
八月十八,新染症候者四千人,病死者一千二百人。
八月十九,濟安坊施藥。
八月廿一,新症候者一萬六千三百人,病死者兩萬四千。
慕北易簡直是投杯停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八月廿三,新症候者四萬七千人,病死者三萬九千。
漢末瘴症肆虐,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建安七子四人死於疫症,洛陽都城兩人得活一人。大漢千年民族,是可以被瘟疫一朝覆滅的!萬年風流,他慕北易嘔心瀝血一手建立起來的盛世江山,將會毀滅在朝夕之間!
慕北易問罪濟安堂與太醫院,深夜急旨召見柳柱國。
他衣衫未合,悉索一聲撩開簾子,搗著榻下的長靴。枕春迷迷糊糊起了身,見馮唐正躬身給慕北易穿鞋子。
“陛下如此急的嗎?”她伸手拉過一旁的深衣,探身給慕北易披上,糊里糊塗拴上了側邊兒的繫帶,“更深露重,陛下小心。”
慕北易任由枕春在那兒倒騰腰帶與長,眉頭緊鎖:“濟安坊施藥之後,疫症不減反增。他柳家自從接受南疆諸事,事事大不如前!”
枕春奉了漱口的清茶,又擰了帕子給慕北易擦臉。她心頭微動,望著案上滴漏,道:“南疆諸事,以前倒也安平,只是最近猶顯冗雜。或是天時不合的緣故,也未可知。”
慕北易沉吟瞬息,嘖聲嘆謂:“並肩王到底是有諸侯本事,只是行事太過險峻,恐有不臣之心。”
枕春心說,哪裡是不臣之心,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了。面上卻一派沉靜,畢恭畢敬給慕北易冠發,“並肩王自卸南疆諸事,倒也是規規矩矩,沒有半分逾矩的動作。若說不臣之心……臣妾斗膽,倒覺得這疫症有些蹊蹺。”
慕北易眸光一冷:“怎麼說?”
枕春似是無心:“濟安坊布藥之前,雖各州府亦有上報病情,也不過在千百之間。可如柳柱國督促濟安坊今布藥之後,疫情不減反增,甚至有禍國之勢態。”
“……”慕北易心中略略一過滋味,便覺額角青疼。
枕春點到即止,替慕北易貫好最後一縷頭髮,矮身福道:“恭送陛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封喉
慕北易的龍輦在長得不見底的宮道中緩緩前行,昏暗的天色宛如漆黑的絨布籠罩,將要揭開真相的序章。
儀仗前頭掌燈的內侍走了一會兒,見御書房前頭立著幾個人。待燈近了,照清了,便看見是珍賢妃小薛氏領著兩個宮娥在侯駕。
馮唐上前嚮慕北易稟告道:“陛下,珍賢妃娘娘在御書房前頭求見。”
慕北易心神俱疲,正在思慮濟安坊與柳柱國之事,敷衍道:“讓她候著罷,朕有政事要緊。”
珍賢妃天未亮便來求見,想必是有要緊的急事。可眼下內宮再要緊的事情,也比不過數萬將死的臣民,馮唐自然不敢再說,靜默地退了下去。
薛楚鈴望著鑾駕不曾壓下,一路進了御書房。她不急不怒,帶著身後埋著頭的宮娥,沉默地侯了過去。
再說這頭枕春送走慕北易,手冷腳冷地縮回被窩裡又睡了個回籠覺。夢中睡不安寧,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