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春便在偏閣裡坐了坐,剝了兩個花生吃。
瘟疫來勢洶洶,樂京城外早已是一片煉獄,只有天子帝城還有最後一方清淨。人人自危,人人害怕,人人都知道這一次並不是簡簡單單的時疫。
疫情是從南疆爆發的。每逢仲夏,南疆悶熱,偶有疫情也屬常見。但這一次,不是以往的任何一種。南方的藥坊與醫者們抓耳撓腮,各種偏方均且試過,疫症仍舊無解。
一個太醫院研製藥石的速度遠遠不夠,一日近萬人的染整書陳白了慕北易鬢邊的一縷頭髮。他的頭髮本是黑密如綢緞,驟然一縷銀絲,格外刺眼。天子夜不能寐,詔令天下藥坊均奉旨施藥。
首當其衝的,便是柳柱國名下的大魏第一醫坊濟安坊。
準確的說,是柳柱國從並肩王慕永鉞手上奪過來的濟安坊。
濟安坊領旨之後,馬不停蹄地開始製藥。樂京的坊鋪很急,南疆商戶們的藥材卻供不上來。這也是常事了,蜀郡的世家們心氣傲,不肯服柳柱國的軟。
可如今事態嚴重,慕北易亦是怒火燒在上頭,當朝打落了柳柱國手中的朝笏,斥道“堂堂柱國,不得民心,何以總領百將,柱江山社稷?!”。
柳柱國被天子當庭斥責,也算是下了面子。他沒有時間再等,便略施小計派兵。安南都護府的府兵穿著戎衣盔甲,騎著大馬舉著火把。短刀與長劍都出了鞘,才將南方各世家們的貢藥收攏齊全了上來。
枕春歪著身子又換了個姿勢,丟了花生殼子去拿瓜子。便見外頭燈火一陣閃動,慕北易撩開琉璃珠簾,低頭進來。
“陛下的摺子瞧完了嗎?”枕春嚼了嚼瓜子,唾在了案上的白絹子裡。她輕抬眼眸,剝了一顆栗子餵過去,“啊……”
慕北易吃了,頷首點頭,眉頭卻蹙起來:“驟發疫症,危急樂京,不得掉以輕心。”
枕春輕輕捻動一縷髮絲,輕垂眼睛:“此事是家國之殤,陛下亦要保重自個兒身體。聞聽濟安坊是咱們樂京第一藥坊,下通樂京以南百家世家藥商通貨。皇后娘娘的病,素來也是這濟安坊的靈藥將息著的。有濟安坊為國施藥,想來沒有甚麼好擔心的。”
“這才是朕焦心之處。”慕北易面色更加不虞,“柳柱國自將南方的商戶從並肩王手上接過來,不僅上貢半損,如今連這等集藥的小事也辦不好!”
“做生意是做生意,領兵作戰是領兵作戰。”枕春有意無意,閒閒說著,“柳柱國是武將出身,想來掌控商路這等事情,心有餘而力不足,也是情有可原。陛下是治世之賢君,倘若讓陛下去做針線活兒,也是做不好的。”
慕北易忽而凝神,側頭與枕春道:“王氏扎小人那事,皇后求了個情。”
枕春素手又捻了糖炒的板栗開殼兒,神情不改,淡淡笑道:“陛下恕了?”
“恕了命,遣送回柳府了。”
“可憐兒的人。”枕春吹了吹板栗上的粉齏,看了一眼慕北易,自個吃了。她輕笑回道,“陛下寬厚,是肯饒恕的。故而百姓贊陛下聖君呢,是因為陛下總以社稷為重的緣故。”
“柳家如此包庇王氏,若說毫不知情,朕很難信。”慕北易神光危險,輕嗤,“權柄是朕給的,朕也能收。”
枕春掀開了雞湯的食盒,靜靜開啟盒蓋。那裡頭冒著熱騰騰的氣兒,聞著很是饞人。便舉給慕北易嘗:“柳柱國甚麼心思不要緊,他能將濟安坊的事情給陛下辦實在了,便是好的。到時候兒疫症得解,天下安平,陛下什麼事情都覺得舒展便好了。”
慕北易喝了雞湯,神情疲憊,闔眼小寐了一會兒。枕春趁著他睡中,斂裙起來便往外頭走。蘇白在門口候著,見枕春出來,袖口輕輕一捋,露出綠皮的油紙信封。
“知道了。”枕春垂瞼合衣,覺得天色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