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孃親又回來了。”木音負手而立,仰起頭,視線投向夜空,話裡帶著一絲傷感。
柳曼槐不說話,只是安靜聽著。
“我生在煙霞樓,孃親曾是這裡的頭牌,但因為我,她不再接客。我一出生就被父親的人帶走,沒人知道我的身世。雖然父親暗中將孃親保護起來,可因為各種原因,孃親依然留在煙霞樓。離開孃親時,我只有三歲,每三年才能見她一面。”
“孃親很堅強,她雖然不捨,卻從未在我面前表露,更未流過一次淚,總是笑著送我走,笑著迎我歸。每次見面,她都那麼開心,好像沒有煩惱,也不覺得一個人的日子有多辛苦。”
“她將對我全部的牽掛都變作微笑,每日看我練劍,為我撫琴,為我做各種我喜歡的美食。一年一年,我漸漸長大,孃親卻在等待中日漸消瘦,終於在我十六歲那年,撒手人寰。”
“當我得知訊息趕回,看著棺槨中她宛如沉睡的面容,悔不當初。我恨自己為何明知她心裡苦,卻不留在她的身邊多陪伴她。安葬了孃親之後我便在煙霞樓留了下來,四處尋找她最喜歡的古琴,一住就是三年。”
“在這裡我用自己的才智為客人開解煩憂,和他們笑談風月,暢聊人生。只是,當客人們笑著從竹屋離去的時候,我卻會無盡失落。我可以逗笑很多人,唯獨我最想讓她笑的人,卻再也不能在我面前盡展歡顏。”
木音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望著夜空的雙眸閃著一絲晶瑩,眸光中彌散著深深的思念。
“逝者已矣,公子不必一直深陷自責。你孃親雖因憂思過重,早早仙逝,但她當初同意送你離開,也是為了你的未來。否則,她如何捨得?若你孃親在天有靈,一定希望你平安快樂。”
“公子傾盡全力,收集了孃親喜歡的十大古琴,竹屋也保持著孃親生前的佈置,這實屬不易。你對孃親的孝心天地可表,唯有讓自己的心真正解脫,活得灑脫,你孃親才會含笑九泉。”
柳曼槐說著,手不覺伸向頸項,突然想起書彤她們當日為了騙過眾人,已將孃親的玉佩掛在那婦人身上,如今早已隨著那婦人被歐陽英睿給焚了,心底漫起難言的遺憾。
“抱琴,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裡留多久,但是,只要我在一天,我就會護你一天。日後,若你願意和我一起離開,我一定也會帶著你。”木音低頭看著柳曼槐,眉宇間的哀傷淡了許多。
“抱琴謝過公子。”
兩人踏著月色,一路閒聊回了煙霞樓,大廳里人聲鼎沸,好不熱鬧。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柳曼槐眼裡。
只見一個青衫男子站在樓梯旁,斜靠著欄杆,笑得玩世不恭,幾個姑娘圍在他身旁嬌笑著,不時伸手在他身上戳一下,或是順勢在他身上蹭一下,看上去彼此都很熟絡。
這男子柳曼槐再熟悉不過了。他是雲山弟子,孤平,如今雲山的首席大弟子。
這些年來,孤平是雲山老怪最得力的干將,但凡雲山的重要大事,雲山老怪一定會交給他去辦。
孤平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雲山的規矩很嚴,素來要求弟子戒色,不得隨意出入紅粉之地,更不能沾染煙花情事。否則一經發現,輕則挨罰,重則斃命。
孤平這個人,從小就特別崇拜雲山老怪,素來將尊上奉為神明,從不會對尊上的話陽奉陰違,不可能私下破戒。
此時他攬著一個女子的腰,擺出一副【愛昧】的姿態,可眼裡卻沒有沾染絲毫【青欲】。顯然,他來此處絕非尋歡,而是辦事的。
難道,孤平是衝著自己來的?
柳曼槐心裡一滯,眼神依舊如以往一般淡然,踩著不緊不慢的步伐緊跟木音穿過大廳。
好在,孤平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視線並未在她身上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