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在大學宮的種種彷彿一場幻夢,安穩的環境讓鄭留覺得在這兒的日子是他有限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可不知什麼時候,幻夢就被殘酷的現實打破了。
在這場幻夢醒來之前,鄭留與她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摯友,他對她講他的抱負,但不曾吐露自己出身王族,她對他講她讀過的鄒國禁書《科舉法詳解》,並對其中主張大加讚歎。
鄭留知道,名為拾玉的少女必然出身不凡,否則不會讀過此書,不過她既然敢與他談論禁書,那麼說明她信他。
她定然也有宏大的政治抱負,不然不會對這書如此稱讚。
此人為可造之材,也有治國之能。鄭留如此想。
若能將她收為己用,他奪得鄭國王位豈非又多了一分把握?
許是存心結交,又或許有別的原因……鄭留與她關係越來越好,幾乎到了相逢知己相逢恨晚的地步。
但是……但是,世間種種,終究逃不過陰差陽錯,躲不了一個世事無常。
夢是要醒的,人是要分離的。
天下大戰已起,他不能再蟄伏,他要回鄭國奪他的王位,她說家中遭逢變故,她是家中長女,要回武國繼承家業。
他曾豁達地想,天下之大,總有再見之日。
拾玉則說,如今諸侯混戰,梁國被滅,武、鄭兩國戰事已起,今日後再相逢,希望不是在戰場上。
這番話宛如當頭一棒,鄭留忽然清醒了。
同為大燕子民,懷才不遇
另尋明主是常事,鄭國朝堂也有出身他國的名臣。拾玉對故國感情深厚,冒然開口或許會惹她不快。
可鄭留終究沒忍住,拉住她道:“師姐,我不知你家中發生了何事,若無法支撐,不如過上些時日來鄭國投奔我……武國同鄭國和燕軍在大運河交戰,武國大敗,連武王都生死不知,師姐的家族何不另擇他路?我其實是鄭國的公子,行十九,真名鄭留。今我兄姐戰死,我有幾分把握登上那個位置,若有師姐在……”
然而他話未說完,便被拾玉一掌狠狠震退。
她表情變了,連訣別時的不捨也消失不見,眼神中迸發出刺骨的殺機。
鄭留不是她的對手,相比驚慌,他更多的是茫然,茫然於為什麼她突然想殺了他。
“……鄭留?這名字,怪不得。”她念出這個名字,忽而笑了,這笑容裡再也沒有發自內心的愉快,反而滿是自嘲與悲涼,“我名商憫,武國公主,行一。”
聽到她姓名的一瞬間,鄭留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他望著著她冷肅的面孔,一時失聲,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你一直想贏過我,上次你向我約戰,我只說了下次……那便是這次。”商憫手腕一轉,手中多了一杆密佈青黑色鱗片的長槍。
“鄭留。”她抬眼,第一次喊出他的真名,“來比試最後一場吧。”
這場比試,鄭留毫無懸念地一敗塗地。
他麻木地躺在地上,遍體鱗傷,但是沒傷到任何要害。
商憫低頭俯視,用槍斜指他的咽喉。
天上陰雲密佈,傾盆大雨落下,雨水順著槍桿向下流淌,一滴一滴冰冷的雨水淋在他的脖頸上,讓他分不清這寒意是來於肉身,還是來自於心底。
這是最後一次比試,比試點到為止,而今後便只有生死相搏。
“鄭留,看在過往情誼的份上,今日我不殺你。”商憫一甩槍,槍上雨珠劃過一個弧度,連帶著槍鋒銳氣在積水中激出一道平滑的半圓。
“若你欲登鄭王之位,他日,我必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