頗不耐煩地一抬手,段爺哼哼著應道:“你琢磨著這四九城裡就你一個明白人不是?壞事就壞在這絕戶頭手裡頭那張拜師帖子上了——照著那拜師帖子上的輩分,這絕戶頭是‘謹’字輩的,是四九城裡青、洪幫兩位舵把子的師傅輩!”
搬弄著手指頭,那哈著腰的巡jǐng默默數算著青、洪幫裡輩分的排字:“嚴守法度、謹勿擾民。。。。。。我的個皇天,這絕戶頭還真是嘬死!”
像是完全不顧忌周遭投sh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摘下了舊氈帽的瘦高漢子看也不看那些坐在太師椅上的混混頭兒,只是懶洋洋地朝著站在場子zhōngyāng的熊爺叫道:“熊爺手下的兄弟可不怎麼講究?撒帖子都不露面,拿著塊石頭用帖子裹著隔牆朝裡扔,趕巧就扔進了我正燉著的一鍋狗肉裡!可惜了我那鍋好狗肉湯,全叫熊爺您那帖子給毀了!”
偷眼看了看人堆裡自己那面紅耳赤、目光閃爍的手下,熊爺強忍著胸口那口悶氣,擰著脖子朝那瘦高漢子一抬手:“院牆隔人、不隔路數!既然大錢鍋伙收了這張約場面的帖子,那也就該照著場面上的規矩。。。。。。”
不等熊爺說完,那瘦高漢子猛地冷笑一聲,打斷了熊爺的話頭:“場面上的規矩?場面上要真有規矩,那這四九城裡就不該有大錢鍋伙!瞧瞧我這大錢鍋伙裡的兄弟,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叫場面上的講規矩的人給擠兌得沒了規矩!到如今混得拿命換錢求活路,真就跟唱蓮花落打牛骨牌掃街要飯的叫花子差不多了!我說兄弟們,給諸位四九城裡場面上守規矩的爺們露一手咱們的不守規矩!”
只聽得那瘦高漢子一聲吆喝,圍攏在他身後那些帶著破舊帽子、身上還或多或少有些殘疾的漢子頓時齊刷刷地摘下來破草帽倒捧在手心,扯開嗓門吆喝起了一段蓮花落:“靠上杆子吃八方,杆頭吃肉我喝湯!路寬路窄不由人,杆頭投驢我拔樁!人前威風您佔盡,人後憋屈我吞光!等閒不見笑模樣,家常便飯打罵傷!湊個鍋伙求活路,拿命換錢人心慌!不求老天不怨地,只求杆頭善心發。。。。。。”
整齊劃一地念叨著這明顯是急就章湊出來的蓮花落歌詞,那些個身有殘疾的鍋伙漢子們各自奔了自己原來投靠過的杆子頭兒,如同乞丐般地將倒捧著的草帽伸到了那些端坐在太師椅上的杆子頭兒面前。
幾乎全都鐵青著面孔,那些面對著三兩個或是四五個破草帽的杆子頭兒全都被那明顯透著yīn損的蓮花落擠兌得說不出話來。而那些跟隨著各自杆子頭兒前來的青皮混混更是尷尬,一雙巴掌早已經把腰後彆著的小攮子攥出了水來,卻誰也不知道該上去擋開那些破草帽,還是呆在原地靜觀其變?
眼看著自己手下這些鍋伙中的兄弟把四九城裡的杆子頭兒擠兌得半死,那瘦高漢子仰天打了個哈哈,伸手從自己脖領子裡摸出了個繫著紅繩子的大錢,朝著同樣臉sè鐵青的熊爺一晃:“知道為啥我這鍋伙叫大錢鍋伙麼?就因為我喬一眼和我手底下這些個兄弟命都不值錢,一條人命最多就是換一個大錢!熊爺您家大業大、身驕肉貴,還能上趕著跟我們這幫子一個大錢一條命的弟兄鬥狠?我喬一眼這兒可真得謝謝您抬舉了!”
伸手狠狠在自己額頭上一拍,喬一眼鑲嵌在眼眶裡的一隻假眼珠子應手而出,摔落到了滿是塵土的大街上。
彎腰撿起了那顆極其逼真的假眼珠子,喬一眼把那顆假眼珠子高高舉起,揚聲朝著周遭圍觀的人群叫道:“諸位都瞧瞧我這顆眼珠子,這就是因為我喬一眼沒看準了人,燒著高香拜了鬼,這才落得這輩子只能一眼瞧人!今兒這場面,我喬一眼既然敢來,也就沒指望著我剩下的那隻眼還能留住!甭管今兒場面上誰輸誰贏,我喬一眼先把話撂這兒——輸了的賠一隻眼睛!”
抬手將那顆假眼珠子扔到場面zhōn